124、第 124 章
建康南,距离京师不过数百的溧阳。
就在不久前,宣城叛军第一次造势,试图攻打建康时,高峤曾亲自从建康赶赴而至,在地痛击叛军,成功狙击,一度令叛军龟缩不前。
但是那场短暂的胜利还没过去多久,这地方,便又再一次地陷入了争战。
一方依旧是那支朝廷军,另一方也仍是来自宣城的叛军。
但和前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叛军还拧合了一股天师教的力量。
溧阳的这场争夺战,已是进入了第五天。
朝廷军一次次地打退了来敌的进攻。但宣城军和天师教众拧合起来的叛军,却仿佛从那地底深处爬上来的源源不绝的蝗螟,漫山遍野。打不尽,灭不绝,退了一波,又来一波。
尤其那一支天师教弟子组成的数千人的先锋队伍,面孔僵硬,双眼血红,眼底闪烁野兽似的兴奋的异样目光,手中举利剑,狂冲而上,见人就砍。
没有什么能挡住他们的步伐。这些人仿佛不是人,而是一大群只有生命,没有灵魂的僵尸。除非是断气了,或是断了腿脚,否则,即便被斩断手臂,血流如注,也不会阻断他们一边拖断手,一边踩同伴尸体朝前冲去的步伐。
一人倒下,后立刻有更多的人冲上。
在一场为了争夺有利地形的野战中,李协便亲眼看到一被自己一刀砍下了脑袋的天师教弟子,竟就挺那具脖颈和肩膀齐平的缺了颅的身体,又笔直地超前冲出了七八步路,这才扑了下去,而那把剑,还紧紧地握在手。
景,便是叫他见了,亦毛骨悚然。
溧阳是建康南向的最后一道关口,倘若失了溧阳,便如同为叛军打了直通建康的门户。而建康,除了高峤多年以来用心经营的石城和它那道不如何高大的城墙,便再也没有任何能够值一提的屏障了。
人人都知溧阳的重要。加上每战自始至终,高峤必现身指挥作战,甚至不顾属下苦劝,亲自披甲执锐,上阵和士一同杀敌。受他激励,无是广陵军抑或是被留下一道守城的中军,到了这一步,皆已是杀红眼睛,再无人敢思后退。
便是凭这拧成一股的士气,数日后,朝廷军不但夺回了先前失去的阵地,还叛军往后逼退了五地。
然而,上下还没来及喘一口气,在激战进入第七天时,高峤却还是不不做出了收缩阵地、退守城内,分兵回往建康的决定。
因为他已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收到了最新的战报。
望江郡在数日前被攻破,荆州叛军兵分路,一部分走沿江陆路,攻占沿途郡县,势如破竹,另部分在许泌的亲自督战下,择舟船代路,沿江流顺风疾行,径直朝建康汹汹而来。
这支循水路东下的叛军,不日就要到了。
胜利的喜悦,转瞬便烟消云散。
高峤安排谁留下守卫溧阳的时候,议事堂一度静默。
谁都清楚,在分兵去往建康后,凭数量根本无法和对方抗衡的人马,靠这一扇城门,想长时间抵御住外那些近乎疯狂的数不清的叛军,压力极大。
这已不是单纯是死或者活的问题了。而是城池若是破了,自己便是战死,一不好,便极有可能要背负一无能误国的罪名,遭人唾骂。
这罪名,谁也担当不起。
“高相公若是信我,我愿领军,固守城!”
一片寂然中,李协缓缓出列,行礼说道。
高峤注视他,那双深深凹陷的眼睛,慢慢地露出一丝欣慰色。
他从座后起身,亲自走到李协面前,他扶起,说道:“我回往京师,必全力抗击荆州兵,力保建康不失。你若能率领儿郎在我打退西路荆州兵前,保这道门户不,战,你身居首功!”
“相公放心!全军官兵,心坚如铁!没有相公令,便是血溅三尺,亦不后退一步!”
李协一字一句地说道。
……
高峤派了当日主动请命留于建康的中郎和李协一道守城,留下守军后,当日,连夜带领剩余军队,赶回建康。
建康西的石城,始建于前朝,本就是用以拱卫建康的兵堡。当年北伐前,高峤便始再次经营,不但门户高深,城墙更是固若金汤,号称江东第一要塞。
许泌在朝多年,不会不知石城的坚固。抵达后,高峤料他必会绕过石城。最有可能的路线,便是取道蒋陵覆舟山一带,提早在那设下埋伏。
果然被他料中。
到了那夜,叛军趁夜色掩护,在远离石城几外的江畔舍舟登陆,迂回朝建康袭来。
原本是一场预计中的奇袭,没有想到,在经过蒋陵附近一处地势低落的山坳道时,竟遭遇到了伏兵。一时间,边山火箭如蝗,擂石滚滚。叛军猝不及防,在山坳道为躲避攻击,相互践踏,等伏兵杀出,略作抵挡,便溃不成军。
许泌见状不妙,慌忙收兵后退,丢下那些死伤士兵和满地的盔甲辎重,被朝廷军一路追杀,魂飞丧胆,带败军,逃了半夜,直到天亮,一直逃到了建康西北方向的江城县的野地,利用平坦地形重新整队,这才算是躲过了一劫。
次他所以兵分水陆路,自己亲自带水路来的这支军队,迫不及待地先就去打建康,原因全在于李穆。
他向来怀造就大业的念。但没有想到,先前一场北伐,非但没能达到排挤高峤的目的,反倒令自己在朝廷,失去了立足地。
就在他为是否继续谋反,又何日谋反而犹豫不决时,起于吴地,继而迅速蔓延来的势浩大的天师教乱,令他有了一种如有天助的觉,再不犹豫,决定趁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起事造业。
但是放眼南朝,他还忌惮一人。
那人便是李穆。
他知道李穆是可怕的对手。
一旦他回兵南朝,而自己到时若是还没有控制好局面,极有可能遭遇困境,稍不心,说不定还会阴沟翻船。
所以他一始,就打算要李穆母亲拿到自己的手上,悄悄派人潜往京口,没想到李母住进了庄园,门禁森严,根本没有机会下手。所以他干脆又指使那些江洋水贼公然去打京口。
他原本以为,如应当能够事成。
但最后传来的消息,还是令他失望。
而更不妙的是,他也到了消息,李穆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已经发军南下。
所以他更是需要尽快打下建康。
在他的谋划,建康虽然无险可守,但他只要能在李穆回兵前拿下建康,继而攻占京口,牢牢控制住广陵渡,则意味,从上游荆州始,直到下游的江东,整片江域,以及靠大江而的占了朝廷国帑来源很大比重的商贸和漕运,亦全部落入他手。
他掐住了南朝的命脉,再李穆拒于江北,令他无法渡江南下。如,日后他完全可以凭这条大江,和李穆,和退到东南一隅的朝廷对抗,图谋余下。
这便是他为何要亲自领兵奇袭建康的缘故。
从他利用天师教作乱的机会公然反叛后,诸事顺利。
与高峤左支右绌,疲于应对的窘状相比,他简直称上是一帆风顺心想事成,原本有些自鸣意。
没有想到,登陆后的第一战,竟就中了高峤的埋伏,败如难堪。
许泌又恨又恼,在江城县整休了日,获悉新的捷报,道杨宣所领的那一支军队,一路战无不胜,沿途攻城略地,势如破竹,一些地方的郡县官员,甚至不作丝毫抵抗,直接打城门投降。
军队已经打到了当涂一带,离建康,不过也就三四天的路程了。
许泌大喜过望,这消息发了下去,又以重赏激励士兵,随即调兵遣,再次打向建康。
高峤首战获胜后,知许泌必会卷土重来,派江乘令崔高守卫建康北的西陵,庐江太守尚纲守卫东向的青溪,石城官兵守西门,自己领军,布防在台城的南向云龙门。
血战三日,崔高和尚纲相继阵亡,西陵和青溪落入许泌手中。
许泌士气大振,乘胜推往云龙门,高峤亲自领军对阵,战中,许泌被他一箭射中胸口,落马坠地,近旁人起先以为他被射死,惊慌不已,抬起他仓皇逃走,高峤抓住机会反扑,逼叛军又后退了数,西陵青溪地,终于夺了回来。
那一箭只是被护心镜所挡,只射裂了盔甲,入肉寸许,无大碍。
虽然虚惊一场,死逃生,但许泌前没有想到,原本以为可以轻而易举拿下的建康,竟也如难打。不但自己险些丧命于高峤手,手下士兵亦伤亡惨重,疲倦不堪。想起先前,他想征发附近郡县的民众替自己充当军伕,民众又怨载道,纷纷逃走。一时也无心再战,下令原地驻扎休息,焦急地等杨宣的到来。
叛军虽第二次被打退了,建康再次获了喘息的机会,但这一仗,朝廷军亦损失不轻。不但普通士兵,就连中等以上的领,也伤亡了数位,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