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第 124 章
高峤不顾疲倦，在台城云龙门外临时树起的营地看望那些受伤士兵的时候，辕门外，突然疾奔入内一满身污血的信使，带来了一可怕的消息。
毗陵失守了。
负责防守毗陵的征镇军钟铭，出身士族，随高允征战多年，从前原本一直在广陵驻军，这次高峤调军南下，钟铭被调了过来，听命于高胤。
他自觉资历深，辈份，能和高允称兄道弟，更是高胤的叔辈，欺他年轻，对自己被安排听命于他，心不满。但知高胤是高峤看重的高氏下一代家主，碍于高峤命，明也不敢有所表露，被派去毗陵后，布防完毕，打退了几次天师教众的围攻，心便轻视起来，觉高胤如郑重其事，实在题大作，天师教不过是一群乌合众，不过尔尔，高胤如临大敌，只是因他无能而已。
就在数日前，高胤来巡营，等他离后，钟铭竟召了几亲信部下在帐中饮酒作乐，私下讥笑高胤胆无能，众人附和，无不喝酩酊大醉。
恰好就在那夜深夜，先前遭败的天师教纠合了数万众，在教首吴仓的亲自带领下，朝毗陵，发动了大规模的夜袭。
结果可想而知。
钟铭酒醒，想要列阵对抗，已是迟了。
高胤闻讯赶来，毗陵已是失守，那钟铭也被杀死于乱军，颅高高悬于城。
前布置出来的三角防线，一夜间，被撕破了一道口子。次日，吴仓便率领弟子和教众，马不停蹄地朝帝后所在的曲阿杀去。
“高相公！天师教倾巢出动，人不下万，又是那教首带作战，凶悍无比，曲阿守军不足，已被四面包围。高军先前指挥作战时，被流箭所伤，陆公子正代他领军，艰难守城，况万分火急！先前派出数位信使，皆出城不远便被发觉拦杀，人潜出，拼死逃生，终侥幸来报信！”
信使跪地，高喊道。
高峤眼前突然一黑，耳嗡嗡，身体微微晃动。
左右慌忙上来扶他。
他稳住身体，推扶自己的手，一把抓起信使送来的高胤的亲笔书信，一目行地看完，肩膀僵住了。
帐中，他的面前，围站了来神色沉重的副，无不屏住呼吸，等他的决定。
高峤的身影，宛若一道石雕的柱，一动不动。
慢慢地，他的手无力地垂落，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流露出了一片充满了愤懑和无奈的伤。
“天意如，我能奈何？”
他喃喃地，自言自语般地如道了一句，表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极是怪异。
周围静悄悄的，无人发，气氛沉重无比。
“派人传信李协，不必死守溧阳了，叫他安排好退路，撤往曲阿。”
他定定地出神了片刻，吩咐说道。
立刻有左右令，转身出了营帐。
“下令吧。立刻撤了建康所有布防，安排好断后，避免让许泌借机追上攻击，连夜发往曲阿。”
他对自己的部下说道。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眉宇间的那种萧瑟和悲凉，令刻立在他面前的所有的人，不无为动容。
“高相公！”
一从年轻时就追随他北伐的高氏家猛地下跪，唤了他一，音哽咽。
“请高相公领兵，尽快去往曲阿保护陛下，这交给末便是！末必定抵死守城，绝不叫那逆贼逞！”
“末亦愿守城！”
“末同请命！”
周围音，起彼伏，众人纷纷下跪。
高峤面色惨淡，摇了摇。
“曲阿那，除了帝后，还有无数疏散过去的居民。建康可以丢，曲阿万万不能有失！”
“……更何况杨宣那支人马，快则一天内，慢也最多不过三四日便就打来了，到时便和许泌合军。”
“原本朝廷这些兵马，想要应对就已不易，何况如今出了如意外，还要拆分来？”
他闭了闭目，复睁眸，视线从面前这一张张多年前起便追随在自己身边东征西战的家的熟悉的脸孔上掠过，眼底，隐隐地现出一层闪烁的水光。
“你们都是跟随我多年的人了。次想必天意如，你们也不必再为城枉送性命了。全部听我的令，立刻收拢各自人马，尽快动身！”
“末遵命！”
众人纷纷从地上起来。有暗暗擦眼的，有神色严峻，议撤退法子的。
便在时，突然，营房外，那条通往南郊方向的道路的尽，仿佛隐隐传来了一阵异样的响动。
那动静远及近，起先犹如极远境的一道平地闷雷，若有似无，听不大真切。待人想要侧耳细听，恍惚间，还没来及觉察出什么，竟就好似快如迅雷，转眼便已滚滚而来，到了近前。
所有的人，在这一瞬间，全都听了出来。
那是大军急速行军而来才能发出的能叫神鬼都为变色的震撼浪。
伴那越来越清晰的，千军万马正席卷而来的轰隆隆的脚步和呐喊，脚下的大地，仿佛亦为微微震颤。
荆州叛军，竟然说到就到！
所有的人，在这瞬间，心立刻蹦出了如一念。
众人面色一变，不约而同，猛地全都看向了高峤。
气氛仿佛瞬间冰冻。
高峤的道目光，亦陡然沉凝。
他的双肩上，犹如压了座泰山，从案后站了起来。
“传令，调敢死营即刻出城，以性命阻挡！其余军队立刻集结，以营号为序，速速撤离！”
他的部下令，大步出营，各自要去安排事项时，突然，一斥候的身影出现在了辕门外。
那斥候狂奔，仿佛一道闪电，不顾一切地冲入了高峤的营房，扑倒在了地上。
“高相公！李刺史——李刺史他带兵到了！”
狂喜的音，从这斥候的口，传入了每一人的耳中。
气氛再次陡然凝固。营帐，除了那报讯的斥候发出的呼哧呼哧的喘气，没有半点别的响。
但是就在下一刻，所有的人，仿佛一下活了过来，七八只手，全都探向了地上的斥候，一下他拎了起来。
“你再说一遍？”
斥候吞咽了一口口水。
“禀高相公，禀各位军，是李刺史到了！荆州叛军在当涂时，便被李刺史从后赶到给打散了。李刺史方才领军赶到了建康，即刻便能入城了！”
众人相互对望了一眼，突然，也无人带，不约而同，全都放大笑了起来。
哈哈笑，充满了一种犹如劫后余生般的无比狂喜和快意。
“高相公，你可听到了？李刺史回了——”
那副转脸看向高峤，见他双目定定望营帐帷门的方向，蓦然间，放射出异样的光芒，抬步，匆匆似要朝外走去，步伐却有些漂浮。他觉有些不对，正要上去扶一把，却见他身体一晃，毫无预警地，人一栽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