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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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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峤追出门外之时,萧永嘉已是登车。

望窗紧闭,不见其容。

他想拦车,张了张口,声却发不出来。

伴着辚辚的车轮之声,他看着那辆载着妻的牛车渐渐远去,最后消失了浓厚的夜色里。

这一夜,高峤彻底地失眠了,未曾有过片刻的合。

他盯着面前那块萧永嘉归还的原本早他忘到了九霄云外的玉佩,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迷惘、烦恼、忧愁和不置信里。

他实在想不通妻的这个突然举动。

成婚将近二年了,似今日这样的争执,又不是头一。

况且到了最后,无一例外,都是以自己的忍让告终。

今日也是如此。

鉴于此事能导致的危险结果,虽然他极其不满萧永嘉的决定,当时也大动肝火,但面对她的坚持,最后,他也无奈退让了。

他早习惯了和妻相处的这种式,并且认为她也是默认了的。

对于这场争执,高峤原本设想里的结果,便是妻又白鹭洲去。

他也暗自下了决定。倘若她自己不认识到犯下的这个原则错误,短期之内,他也不会再主动向她示好。

必须要让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这件事上的坚定态度。

他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劝女儿的心,或者,令李穆打消掉他的不臣之心,和自己一道匡济社稷——毕竟,对于李穆之才,高峤还是极其欣赏,并寄予厚望的。

倘因他年轻气盛误入歧途,自己身居高位,又是辈,却不加束缚引导,亦是过错。

故在女儿动身之前,他特意也和女儿作了一番谈,叫她见了李穆,务必劝导,收起异心,重返正道。

但高峤没有想到的是,妻在送走女儿之后,当头竟然给他来了如此一记棒喝。

过神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妻又在故意和自己闹脾气,想要自己向她俯首认错。

但联想到这些时日以来,她的种种异常表现,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既然不是在闹脾气,那就是的了。

高峤却根本没接受这一切。

虽然多年以来,阴阳失调,夫妻不合,但于高峤言,这和他每日殚精竭虑要处理的国事一样,早已成他活里的一部分。

独处,没做时,思及夫妇关系,他也曾感到焦虑、无计、疲惫,直至最后麻木,变成了得过且过。

但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要去打破这种活。

偶尔夜深人静,他甚至想过,日后倘若萧永嘉比自己死,他也不会再娶了,两人必是死同穴的。

但是倘若万一自己死,萧永嘉有bā • jiǔ会改嫁,那寿穴,恐怕就只需留自己一个位置了。

虽然有点伤人,但想到是死后之事,一切也就释然了。

今天,突然,一切都乱了套。

他弄得心烦意乱,坐立不安,更是迷惑不解。

这多年都过下来了,女儿也这大了,自己早接受了如此一个的妻,她应当也默认了夫妇相处的现状。

如今却突然提出和离?

高峤自问,并未做出过对不起她的事。

她到底是怎想的?

这一夜,他吁短叹,彻夜无眠,到了次日大早,昏头胀脑地起了身,以冷水濯面,脑清醒了些,预备出发朝会之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白鹭洲上的道观,从前里头是有道姑的。

那个也不知道叫什号的老道姑,他以前还碰到过,依稀记得模样。

但最近次登岛,路过紫云观时,发现大门总是紧闭。

他曾顺口问了句,告知说,里头的道姑们都公主给赶走了。

他记得萧永嘉从前经常会去紫云观,和那老道姑一坐就是半日。

对此,他还曾感到欣慰。觉得这于整日无所事事的萧永嘉来说,也是一个修身养,打发时间的好去处。

当时也没怎上心,觉得应是那些道姑得罪了妻,并未多问缘。。

此刻细细再想,高峤终于起了疑窦,临出门前,唤来高七,命他去打听前萧永嘉赶走道姑的内情。

这一日,高峤人在台城,看起来和平常并无两样,实则无心事务,归心似箭,傍晚不到,早早地便了高府——并不见萧永嘉。

他独自在书房里,双手负手,来踱步之时,高七入内,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打听不到具体内情,只知公主当时怒气冲冲,下令将观里的人全部赶走,一个也不许留。所幸,一番查访,叫他找到了老道姑了尘前的一个女徒弟,如今剃发改做了姑,实则暗地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人也带来了。问见不见。

高峤叫带人进来。

那姑带入,见高峤正襟危坐于上,何敢直视,低头下跪,听高峤问当初赶走的内情,不敢隐瞒,一五一地道了出来。

说老道姑见公主居岛上,孤身一人,日常闲话,偶有闺怨流露,便以为旷渴思饮,想着讨好于她。遂自作主张,访得一个精于房事、又年献媚于高门贵妇的美貌少年,暗中带到观中,那日趁机进献,不想却惹怒公主,这才从上到下,赶走了整个道观里的道姑。

高峤听完,目瞪口呆,半晌过味来,叫高七将那姑带出去,自己细细思量,不禁又出一身冷汗。

如今南朝,玄风清谈,礼崩乐坏,建康的高门之中,贵妇不守妇道者,亦比比皆是。前便有那朱霁月为鉴。

在建康,萧永嘉的名声确实不好。

但诟病最多的,不过是奢侈、妒等,从无半点艳闻。

故这年间,高峤和萧永嘉虽久分居,但却从未往这面想过妻。

他做梦也没想到,在自己分毫不知的情况之下,妻所居的白鹭洲上,竟曾有美少年踏足,那老道姑还企图从中穿针引线。

倘若不是她品行端正,自己如今岂非早成了第二个郁林王?

高峤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心中各种滋味翻涌,愣怔之时,忽然之间,脑海里又冒出了一个念头。

萧永嘉从前对自己的用情,高峤是心知肚明的。

当年也是她强行要嫁,才有了两人的姻缘。

娶了她后,高峤便从不曾有过纳妾的念头——除自己无心,萧永嘉的善妒,亦令高峤苦不堪言,根本没有这种想头。

如今她却不但提出和离,竟还开口劝自己纳妾,语气之大度诚挚,绝非是在拿捏。

难道,是她终于也抵不住外头那些歪风邪气的侵扰,心大变,从今往后,要逍遥乐活,和自己各过各的了?

高峤心头一阵乱跳。

按理说,萧永嘉终于想开,肯放过自己了,高峤理应感到解脱,松一口气才对。

但他却轻松不起来。

反忽然极想去白鹭洲,看看萧永嘉此刻到底在做什。

他再不犹豫,放下别事,立刻出门,赶去城西渡口。

人渐近渡,他却又迟疑了。

看昨日她的态度,决绝至此地步。此刻自己这样过去,她若冷脸相对,该如何自处?

犹犹豫豫间,他行到渡口,还没想好到底上不上,却见那里停了匹马,似是外人所留,便问守卫。

守卫道:“慕容替才来访,公主允他登岛。”

高峤一惊。

慕容替来建康后,曾数次具拜帖投门,高峤皆置之不理。

不料他今日竟擅自来拜萧永嘉。高峤怎还耐得住,立刻沉下脸,上了船,便往岛上直去,上岛,匆匆赶往别苑,行至门前,见大门打开,慕容替恰管事送了出来。

管事正代女主人送客,态度瞧着颇是客气。忽见高峤来了,正立于门外步道之上,急忙撇下慕容替,赶上来迎接。

慕容替看到高峤,微微一怔,随即面露笑容,快步行来,向他见礼,态度分恭敬,微笑道:“小侄南下之前,叔父曾有话,道我慕容氏本为大虞之臣。当年他来大虞,也曾有幸与高公相交,后虽遇于沙场,亦属身不己,实非叔父所愿。如今终得弃暗投明,叔父再叮嘱,令小侄务必拜见高公,代他转呈故人之谊。小侄对高公,敬仰更是来已久,前数次求见不得,知高公对我有些误会,不敢再扰。又因久闻公主贤名,今日冒昧登门造访,本想请公主代为传话,表我敬慕诚心,何期有幸,能于此得见高公之面,实是小侄之幸!”

说罢,又是一个揖。

高峤冷冷道:“令支王何必如此多礼。陛下虽留你于建康,我却怕南朝地小,载不下你慕容氏的心雄胆气。我不过一寻常南朝之臣,有何见?”

慕容替面露惶色,告罪。

高峤转向管事,道了句“送客”。

管事瞧出大不悦,何敢耽搁,急忙转向慕容替:“公,请随小的来。”

慕容替再次向高峤恭敬地拜别,告退,行到渡口,停下脚步,头,望了一身后,转头登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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