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
高桓第一反应是欣喜若狂。
先前得知李穆奉旨去义成拓荒开城时候,高桓口水流出来了,做梦跟随李穆去。
哪怕是替他做个牵马小兵,也是心甘情愿。
想想吧,跟着旷世不遇战神,深入北地,将一个千里不毛弃绝之地造成日后挥兵北伐中继兵镇,这该当是何等雄伟壮阔波澜伟业。
光是想想,就让他激情澎湃,热血沸腾。
可惜是,他知道伯父不会让自去,李穆也未必肯他——至今,他还是没法抱着那么大巨石自如行走,尽管前次他来后,一直有在偷偷地不停练习。
李穆去了已经一个多月,高桓已是灰心丧气,渐渐绝望,突然被阿姊叫来,自安排送她去往义成,显是投奔李穆,差点没跳起来欢呼出声。
他知道该如何去往义成。
从巴郡沿西汉水过梁州出蜀,再往北,靠陇南仇池,便是义成所在。
李穆走这条路径,他在自脑海里,已经幻想过无数遍了。
他立刻点头,说了句“阿姊放心,交给我便是,我这就去安排!”
他匆匆转身走,行至门口,脚步又放缓,后停了来。
这条北上之路,遇到夏羯主可能性虽然不大,但一路曲折迤逦,遇小股流兵、盗贼,必是不可避免事情。
自是不怕,不过就跑,但若是带了阿姊行,他不得不考虑安全问题。
他犹豫了许久,转身,垂头丧气地道:“阿姊,我极是愿意帮你,但我没有亲兵,我一个人带你,怕路上有所闪失……”
他面庞涨得通红,羞惭不已。
想大兄在自这个年纪之时,已是统领千军。
他却这般无用,莫说亲兵,连块石头搬不好……
“你去向大兄借一队亲兵,就说想去广陵投二伯父,护送你过江。”
高桓有些不敢瞧阿姊,怕见到她失望眼神时候,忽听她如此说道。
抬起眼,见她含笑望着自,顿时茅塞顿开,眼睛一亮。
“阿姊,你等着,我这就去借!”
高桓出来,立刻便去寻高胤,照着洛神所说讲了一遍,眼巴巴地望着。
高胤量了他一眼。
这个六弟,一直以来,似乎看不上广陵,一心就想追随李穆,他早心知肚。
李穆去了义成,眼见他整日唉声叹气、愁眉不展,忽然这时跑过来向自借兵,说去广陵?
“恰好我过些时日也去。你再等几日,到时我带你去。”
高胤说。
高桓一听,傻了眼,却又怎肯就这么作罢,追着高胤不放,道自即刻就去,等不了了。
高胤望着他,似笑非笑:“我若不借,你不会又偷我符印吧?”
高桓脸一热,讪讪地道:“大兄怎如此不信我?上乃一时情急,无奈用了策。这我是真去广陵历练,求大兄借我些人,我一刻也等不住了!”
高胤神色转为严肃,盯着他:“就你这点道行,还想骗我?你是又想偷偷跑去义成吧?休这主意了。过些日,我带你去广陵!”
他说完,转身便走。
犹如三冬冰水,当头泼。
望着长兄离去背影,高桓实是不甘,又追了上去。
“大兄!我是帮阿姊!她去义成。你不也疼她吗?你就不帮帮她,连几个兵不借?”
他心里实是为李穆叫屈,一个激动,索性又嚷:“李穆这奉旨北上,若事成,于我大虞,千秋功业!他舍了南朝富贵,只带千余人马,奔赴险境,此等胸襟气魄,我南朝谁人能及?伯父这却又把阿姊接了家。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分是伯父不看好他,借机又想不认婚事!他为我大虞栉风沐雨,筚路蓝缕,我高家在背后却如此待他,实是不公!幸好阿姊深大义,去义成伴他!如此高风亮节,大兄难道你就丝毫不为所动?”
高胤面露讶色,望着激动难当高桓,沉吟了片刻,撇他,转身便去。
他径直寻了洛神,将方才高桓寻自事讲了,问:“阿弥,六郎所言,可是当真?”
洛神料到高桓瞒不过大兄,方才一直便在等他来寻自。点头。
“阿弥,李穆战,当世能匹敌者,或许也只北方慕容西了。阿兄确是佩服他。只是伯父既在这当口将你接,必有他考虑。阿兄恐怕不能擅自做主将你送去义成,你也勿再做此算,安心留在家中。”
“你若是有话和李穆讲,大兄可代你传信,如何?”
他想了,又道。
洛神道:“多谢大兄好意。但我必是走一趟义成。你不帮我,我不勉强,我自再想办法就是。”
高胤和洛神对望了片刻,见她神色平静,也不哭不撒娇了,一夜之间,仿佛再不是自熟悉那个阿妹了,迟疑之间,听见高桓又嚷:“大兄,你不帮我们就算,可不去告密!你若告密,我和阿姊,这一辈瞧不起你!”
高胤瞥了他一眼,转身而去。
高胤一走,高桓又是后悔,又是担心,瞧着阿姊,她却如已经事成,竟叫了侍女,开始收拾起行装,心里又是焦急自责,又是不解,口中道:“阿姊,怪我没用,坏了事。我看大兄是个靠不住……”
他热锅蚂蚁似地,在屋里团团乱转,忽然,眼睛一亮。
“不,趁伯父伯母还不知道,我们先走!我去向李协借人!只我提姐夫之名,几个兵,他不会不借!”
李协便是当初宿卫营统领,如今已升官进位,掌建康卫。
“六郎,你好大胆!前次禁闭还没将你关够,是也不是?”
门外忽然一声怒喝,门被人推开。
高桓吓了一跳,转头,见萧永嘉站在门外,面罩寒霜。高峤在旁,也盯着自,一脸不悦。
又见高胤也在他二人身后,顿时说不出话了。
洛神正坐在床边,和侍女折着衣裳。
侍女见状,面露惊慌,纷纷停了来。
她却只转头,看了眼门外动静,又继续低头折衣。
萧永嘉跨入屋内,盯了洛神片刻,道:“阿弥,你这是何意?”
洛神停了动作,慢慢地站了起来,朝向父母,说道:“阿耶阿娘既知道,我便也不隐瞒了。我去趟义成。望阿耶阿娘勿加以阻拦。”
高峤立刻道:“莫说路途迢远,一路凶险,便是坦途在前,你也不可去!从前是阿耶错,将你误嫁。如今当讲话,前些时日,你阿娘讲给你了。阿弥,道不,不为谋,何况是一世夫妻?李穆非我高氏道之人!从前不知便罢,如今知道了,阿耶不能一错再错,眼睁睁看着你再被那李穆拖累,误了终身!”
高胤也上前,对洛神道:“阿弥,你莫怪大兄。你年纪还小,六郎是胡闹。你还是听话,留在家中,可好?”
洛神不言,双目只望着萧永嘉,道:“阿娘,我有话和你讲。”
高峤还再开口,被萧永嘉阻了。
“你们先出去吧。”
她凝视着女,说道。
高胤无奈而去。
高桓小声嘀咕:“我实是不懂。姐夫英雄盖世,如今又是去替朝廷办事,怎就非道之人了……”
他话未说完,见高峤面带怒气地瞪了过来,舌头一闪,也不敢再抱怨了,垂脑袋,怏怏地随了高胤走了出去。
“阿令,你莫训斥,好好再和阿弥说就是了。”
高峤有些不放心,走到妻身畔,低低地叮嘱了一句。说完又看了眼女,叹息了一声,负手慢慢而去。
……
屋里剩母女二人。
“阿弥,你是怎了?原本我瞧你也是静了心。去趟京口,来怎就又改了主意?早知如此,我便不让你去了!”
洛神道:“阿娘,你莫误会。我去京口,阿家非但没有挽留,反劝我放旧事,往后再不必记挂她了。”
萧永嘉一怔。
“既如此,你为何又去义成?”
她上前牵住女手,带她坐到了床边,扫了眼方才叠好放在床上衣物,叹了口气。
“非阿娘强行拆分你二人,乃阿娘实是看不出他前途何在。他立志北伐,本就希望渺茫,何况,竟还有自立为大之心!他乃南朝之臣,达此目,非颠覆朝廷,如何能够做到?”
“你阿耶对我提及之时,我原本也是不信。但那晚上,我亲口问他,他竟不予否认。”
“阿弥!陛再无能,也是你亲舅。无大虞,何来你今日一切?你父是绝不容他有此异心!”
萧永嘉眉头紧蹙,出神了片刻。
“何况,即便阿娘放得开这些,但凭李穆一人,这世道如此,外有胡敌,内有门阀,重压之,他又如何能够挽狂澜,扭转乾坤?”
“何止前途!李穆若不头,只有绝路一条!你便是再怪阿娘,阿娘也不会叫你再跟他!”
洛神摇头。
“阿娘,你和阿耶对我之心,女知道。但女必须走这一趟。女当着他面,问个清楚!”
“女记得,京口观潮那夜,他曾对我言,日后纵然天人和他为敌,他也不会伤害我和阿耶阿娘。女当时不知他话为何意。如今似乎才白了!”
“但女他亲口给我一个解释。他既早有如此异志,当初为何娶我!娶了我,为何又弃我而去?有朝一日,倘他真做了乱臣贼,他又如何不伤害我和阿耶阿娘?”
她眼中溢出了泪,抬手,飞快地擦干,又扬起了面。
“阿娘!就算我和他就此断绝,也是把话说清,是我不他了,而不是他这般,丢一句空话就去了!”
她从床畔站了起来,走到萧永嘉面前,朝她跪了去。
“阿娘,我已定决心,走这一趟,和他当面把话问个清楚!否则,我将日夜不平,寝食难安!”
“你们若是不肯,除非囚我一世,否则,一有机会,我就自找去!,我就不会再叫六郎去寻大兄求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