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 64 章
……
萧永嘉于花厅见了慕容替，叫人送客后，独自坐于窗畔，凝望窗外暮色里横斜出的一枝娇艳海棠，渐渐出神之际，听到外头传来一阵略带急促的脚步之声。
转脸，见是高峤来了，没动，也没说什，只瞧着他。
“阿令，才慕容替来此，所为何事？”
高峤一进去，开口便问。
萧永嘉道：“无事。不过是说他来建康已有些时日，未曾来拜，今日来见我罢了！”
高峤压下心中不快，道：“他曾数次投贴拜我，我皆不见。慕容氏居心叵测，陛下好大喜功，受其蒙蔽，不听我言，他得以留居建康，你应也知道的，为何还要见他？”
萧永嘉蹙了蹙眉：“我名为公主，整日只知吃喝玩乐，与你又早形同陌路，建康谁人不知？他既允留在建康了，以后辈之名来拜访，我见了他，不过说句话，便打发走了，又能怎样？这就坏了你高峤清誉，掀起朝廷动荡不成？”
她盯了高峤一：“何况，我见何人，于你何干？”
高峤一时语塞，迟疑了下，终是按捺不下心中不满，又道：“他见你何事？是替慕容西说了好话？”
他哼了一声：“慕容西当年为求活命，不惜唾面自干，以身事夏，如今见举事不成，又趁乱北逃，伺机卷土重来。最恨，竟还妄图借我大虞之名，延揽汉人之心。如此不忠不义厚颜无耻之徒，陛下糊涂也就罢了，你若也受人蒙蔽，我实是无话说！”
萧永嘉挑了挑眉：“我不过一妇人，不管这些朝堂之事。你瞧慕容西不顺，日后战场若再相遇，打败他就是了。”
高峤心底阵阵发堵。
他当年二次北伐，便是遭遇了慕容西的阻挡，大军才滞于淮水，无抵达洛阳，错失战机。
如今想来，依旧遗恨。
萧永嘉如此顶了一句，又无反驳，只得忍气，吐出胸中一口闷气，改用尽量柔和的语气，说：“阿令，昨夜你的那些话，我都想过了，极是不妥。你我若是和离，便是不计名声，阿弥也必伤心。我不忍叫她难过，和离之言，往后莫再提了。”
“至于纳妾，更是无稽之谈。你何曾见我因无抱怨过你？我无无妨，侄儿辈里，不乏人才，日后择一出众者为主，高氏后继有人，我也是无憾。”
萧永嘉道：“随你。离或不离，纳或不纳，皆在你。人苦短，你已中年，从前因我蹉跎，我只盼你往后能过得舒心些，莫太过委屈自己。如此，我也能心安些。”
她从窗畔起身，朝高峤微微颔首：“我乏了，去歇了，你自便。”
说罢，朝门去。
高峤望着她头也不的背影，想自己这些年来对她处处忍让，最后竟落得如此一个对待，弃如敝帚，心里一阵气苦，再也忍不住了，步追了上去，一把便握住了她的胳膊。
“阿令！你给我说清楚！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你如此待我？”
萧永嘉见他面带隐隐怒色，自己那只胳膊，捏得疼，忍不住蹙眉：“你松开我！”
高峤不放。
“这些年间，我每日那多事，你不体谅，反和我分居，叫我难堪，令我背后人讥为惧内，我有曾有半句怨言？”
“你不与我同房，我是强迫过你，还是另寻侍女？”
“每每你与我争执，便是无理取闹，哪又不是我让你的？”
“如今你一句人苦短，便要与我和离？我高峤哪里对不住你？”
他脸色阴沉，盯着萧永嘉。
“莫非你是嫌我老了，要另结新欢？”
萧永嘉那条胳膊他捏得没动弹，正皱眉忍着，忽听他嘴里道出如此一句，一愣，猛地甩开他的手。
“高峤，你当我萧永嘉何等人？”
“诚然如你所言，二年间，我是毫无进。如今我想开了，不欲为难你，更不想为难我自己，你却又这般作态，是为何意？”
她冷笑，点了点头。
“不过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你瞧着吧，日后我若有看中的人，我必会过得很是快活。我劝你，往后也如何舒心如何过，千万莫和自己过不去，更不要再委屈自己了！”
她说完，揉了揉才捏得疼的胳膊，转身朝外去。
高峤大怒，盯着她的背影，一个反手便将她从后抱起，不顾挣扎，强行拎到窗边那张坐榻，掼了上去，自己亦跟着扑上，一边扯她衣衫，一边咬牙道：“好！好！这是你说的！我今日便不委屈自己了！你想撇下我，过我这一关！”
萧永嘉他牢牢压制在榻上，迫仰面卧。
嫁他将近二年，何曾见过他如此失态，更何曾遭如此对待。见他气力野蛮，目光怕，宛若变了个人似的，一时心口狂跳，面庞涨得通红，奋力挣扎，却如何敌得过男人力气，那腿才抬起，便他压下，只踢翻了榻上案角的一枝烛台。
花厅无门。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却是个仆妇烛台落地发出的异动所惊，一时不知出了何事，匆忙奔来，看见大竟将公主制在榻上。
中下人，谁人不知高相公和公主感情不合，这年，两人更不再同居了，突然看到如此一幕，吃了一惊，对望一，慌忙退了下去。
萧永嘉心里又是羞耻，又是震惊，咬牙切齿地道：“高峤，你疯了！此为何处，你敢如此待我！”
高峤定住了。
他的目光落到了自己压在身下的妻。见她发鬓散乱，气喘吁吁，面庞绯红，衣襟更自己扯得散乱开来，一片雪脯，随她急促呼吸，若隐若现，一时僵住了。
他闭了闭目，突然松开了身下女，翻身下榻，胡乱理了下自己的衣衫，丢下她便出了花厅，在外头那个惊疑不定的仆妇的目光注视之下，道了声“伺候好公主”，匆匆去了。
萧永嘉仰卧在那榻上，手脚弯折着，如才高峤离去前的模样。
半晌，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闭目，一动不动，宛若睡了过去。
窗外，夜色浓重了下去。
又一个夜晚降临了。
……
半个月后，洛神的船，抵达了江北的荆州。
杨宣早得了消息，知她今日到，早早地亲自来到渡口迎接。
洛神上岸后，整休了一夜，次日清早出发，杨宣亲自护送出了荆州，继在他所派的一个识路人的带领下，继续去往义成。
一行人一路向北，沿行军之道不停地走。如此在路上又行了大半个多月。
这日傍晚，樊成怕洛神赶路疲劳，命手下伐木砍草，驻扎结营，预备过夜，那向导来，说此地已是义成郡的境地了，离城池不过也就二里的路，走得快些，落日前，想必就能到了。
洛神这一辈，从未经历过如此漫的一趟艰辛旅途。
前在船上还好，这大半个月来，为了能快些走到，出巴郡时，她舍了西汉水的水路，选择坐马车，走最近的行军之道。
这路的路况极差。马车里虽然铺了厚厚的垫毯，但从早到晚不停颠簸，人也是吃不消。今日走到这里，她原本已经觉得骨头架都要散了，浑身酸痛，但突然听到城池就在前，顿时来了精神，叫立刻收拾上路。
樊成和高桓只得听她安排，继续往北。
暮色渐渐浓重。
洛神坐在颠簸跳动，疾奔向前的马车里，望着窗外远处的那片旷野。
出荆州和巴蜀后，这北上的一路，经过的村庄，乎室九空，一片废墟，有些地，更是如同赤地。
这里也是。
道路两旁的旷野，依稀还能辨出些从前田地留下的埂陌。但如今，已是野草和荆稗淹没了。
疯狂的草，如同野火，向着四面八铺展，湮没一切，只留下无尽的荒凉。
唯其这荒野里的落日，依旧壮观。
远山头上的天空，半是青蟹壳的颜色，半是紫。火红的夕阳悬在山头，追着洛神的马车，一直不停地朝着前去。
“阿姊，我瞧见墩台和城楼了！”
车外马背上的高桓，忽然吼了一声。
连日赶路，风吹日晒，他黑瘦了不少，连声音也嘶哑了。
但此刻，他沙哑的吼声里，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狂喜之情。
洛神心跳猛地加快，忍着那种颠簸得想要呕吐的难受之感，用手扶着车窗，慢慢地探头出去，朝前看了一。
就在前，一座深青色的城垣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城墙高达数丈，墙基深厚，城门之上，矗立着高大的城楼。
两旁墩台，如雄鹰展开的双翅，将城门护在中间，气势雄浑。
才那轮追着洛神马车的夕阳，此刻又悬在了城楼的正前，城堞口劈出了道道的金色光芒。
显然，这是一道新近夯筑成的防御工事。
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之上，陡然入目，如同沙漠里突然出现的一片绿洲，叫人为之震撼。
此处便是洛神此行的目的地。
刺史李穆所在的城池。
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