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六六】红药桥（下）

林都尉抿紧了唇，良久却仍然只说了这一句：“夫，请不要太难过了。”

哑然失笑，心里却全是苦：“是只会这一句了吗……军都是这样刻板么……”

门外的渐渐多起来，府里一片忙碌，有些错愕，仿佛看到几年前的自己，就外面那个搭起来的简单棚子里，呼吸着充斥着浓烈纸灰香火味道的空气，看来往，听吊唁者三言两语的絮叨，和滑稽聒噪的哀乐。

甚至看见裹着厚厚的毯子，咳嗽着送沅沅的棺柩去赵家墓地。

看到陶里的背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视野里。

这世上所有事，都会有结局。只是，这结局未必能让，称心如意。

曾睡他臂弯里，眼眶酸疼地心中一遍遍默念——

请一定，一定要活得……比久。

可到头来，们却还是落入了这般诡异的圈套里。

灵堂里的来来去去，香火味道越发重，跪坐一旁的软垫上，俯身又起来，答谢每个吊唁者，为他办这场安安静静的丧礼。

外面天色迟迟不肯暗下去，吊唁者却越发多。一直到了黑幕罩下来，踏入府门之才渐渐少。

孙正林走过来，将手伸给：“起来吧，虽说天气转暖，可晚上还是凉的。明日定是还有不少来，去睡会儿罢。这里帮看着就是了。”

没有回他，神思已不知游走到了哪里。

他轻叹出声，拿了一条毯子过来，覆肩上，然后又默默走了出去，带上了前厅的门。

本来还跳动得厉害的白烛火苗倏地静了下来，间或又轻晃一晃，看着它走了神。腿麻了，起不来。索性就蜷缩着躺下来，心中更是空旷。

——*——*——*——*——

灵前守了三天，替他过了头七。那一日，冷蓉到了府中。

以烈酒祭英魂，冷蓉一言不发，只站一旁等着这头七的仪程结束。

临走时，她哑着嗓子道：“即便是饮泣断肠，也痛快过这般封闭自伤。”她神色黯然又枯槁，目光掠过的脸时，又似乎红了眼圈：“温连永，并不比好受。但哭一场，怨一怨，就当二十多年的生里少了一个影子，该做事还是做事，该谈笑还是谈笑，一切都可以回到原先的生活，这才知道他与的生几乎没有交集。”她微停顿，一阵苦笑道：“想要说给别听，都觉得好笑。们之间，竟然真的——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声音涩然，语气有些微哽，却还是一口气说了下去：“不知这几年们之间到底有过些什么事，可如今明白，们乎对方到此般境地，也确实不易。”她哑然失笑，又带着自嘲的味道：“亏还说们之间，只是比较谁的悲悯心更强大……可惜温连永，看看是有多可怜？！到头来，乎的一个都守不住……”她指着旁边那一堵墙，大声道：“若是，早就一头撞死，再也没有勇气活了……”

她陡然间收了声，垂下手，微低了头道：“对不起，一时情急失态了。”她敛了敛神色，缓缓道：“这些天，追封赏赐会陆续下来。届时也许会被请入宫，替赵偱接受封赏。不过都是些身外事，都不了，这追封和赏赐，不过是荣耀门楣，荫庇后罢了。可惜赵家就此，再不会出将才了。”

许久不说话，都已不知如何开口，如何回话。听她神神叨叨地说完，亲自送她出了府。

总觉得自己已经强大到无坚不摧，可砸开外面的盒子，里面仍旧是一只纸老虎。

——*——*——*——*——

棺柩入土后的第二天，宫里果真来了。

那时已收拾好行李，打算去扬州将阿彰接回来，因为进宫一事，却不得不推迟了行程。临走前，孙正林嘱咐不该说的不要说，只接受追封便是了。

其实无非，是墓碑上改几个字而已。

所谓恩德，生死面前，其实都不足道。

西京的春天不常下雨，进宫时还是晴日朗朗，回来时却大雨倾盆，有些初夏天气的味道。

替赵偱接了恩赏的圣旨，一言不发地跪底下，半晌，忽听得他道：“温连永，多少也算是朕的表妹。”

没有接话，只听他继续说。

他慢慢道：“朕替赵偱谢谢，为他办这样一场安宁却又不失体面的丧礼。情真意切，当为世称道。”

静静听完，双手捧着沉甸甸的圣旨，俯首告退。

出门便淋了大雨。

那日回到府，孙正林替筹备第二日前往扬州的事宜，却有带了老夫的手信匆匆赶来。

老夫寡居秋水寺，从不闻窗外事，斋房里也无念叨俗世这些生死别离，想必若不提，她也未必会知道赵偱的事。

不是不想提，是实不忍心再开口，也不知如何开口。这些事像石头般压得喘不过气，寝食难安。

每次都是等心快要变成死灰，再努力地将它吹起一点点火星，可却耗尽了所有的温度。

已经不晓得痛为何物了。

然老夫的手信上写的却是——扬州有座红药桥，五月花败，一路珍重。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亲妈

下一章是完结章。

叹息，我最近真的忙疯掉了，原谅我来晚了……对不起

我会多写几个番外的……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