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六七】赵述
?看到手信上的红药桥三个字,心底里干枯的一抔灰烬里竟也猛然跳出一星火苗。想起那一日老夫的欲言又止,回想起赵偱于逐州城楼上附耳边低声说的话,猛地一惊,抓了手信便冲出了门。
孙正林一把拉住,大声道:“温连永冷静一点!”
那送手信之,亦站一旁,不急不忙道:“老夫说您不必再去秋水寺了。还是早些启程,去江南罢。红药开不了多久,就要败了。”
孙正林盯着手里的手信,探究道:“是越发看不明白了,婆婆这又是什么意思?”他抿了唇:“算了,还是先送走罢,过会儿还得给送账去。”
他转过身将赵府大门锁了起来,走到马车前又细细查看一番,拿下脚凳冲道:“上车吧,等从扬州回来,们再见。”他蹙眉又想想:“若是不回来了,便给写封信,得了空,就去看们。”
将老夫的手信收进袖袋中,朝他点了点头,便转身上了马车。
车子一路行至东城门口,便要出城。回首望一眼这座带给无尽回忆的都城,浑身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让忍不住打寒颤。
膝盖和手肘上的擦伤皆已落痂,不用过多久,愈合的伤处也会转为正常的肤色,就像是,从来没有受过伤一般。
一路行得仓促,眼看着就到了红药花败的时节,却才到上州。行至上州境内,按理本是要去一趟刺史府,可实没时间停留,马不停蹄地往扬州赶。
江南快要进入雨季,闷湿,又有些热。抵达扬州时直奔集喜巷,按着连翘信上的地址一路找过去,用力地敲她家的门。怕她不家中,又或许这段时日已经搬走,忐忑等了会儿,才有姗姗前来开门。
有个小姑娘抱着凉席从走廊里匆匆穿过,走铺地青砖上发出清细的声响。一愣,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然那开门的小厮却笑道:“您可是赵夫?请随来。”
略迟疑,跟着他进了门。一路走到后院,忽听得连翘的絮叨声,绕过游廊,这才看到连翘的背影,而她对面坐着的,是举着书本的阿彰。
阿彰突然瞥见,忙跳了起来,丢下书欢呼道:“连翘姐姐,婶娘回来了,婶娘回来了!”
他比先前高了不少,脸上的酒窝更深,一双眼睛很是明亮。
江南的水可真是养。扯出一丝笑意来,连翘已站起来,匆匆走上前拥抱了。她笑笑:“的好姐姐,让早些过来,偏偏不肯来。这会儿火急火燎地跑来,怎么……是有多想念?”
不理会她这些胡扯的话,立时问道:“扬州的红药桥哪儿?”
她眨眨眼,惊讶道:“姐姐不简单呀,头次来扬州,连红药桥都晓得。哎呀,这阴天里头随时都会下雨,去哪儿做什么呀?”
“没空听胡扯,不说便算了,自己出门问。”说罢掉头就要走,她倏地拽住,挑了眉道:“真这么着急?其实知道想确认什么,但今天不是时候。所以即便去了也是徒劳,何况,红药已经开败了。”
阿彰一旁努努嘴,正要开口,连翘斜瞥了他一眼,他又默默地缩到连翘身后去了。
看着她,也不说话,良久,她轻弯了嘴角道:“什么都不要问,也不要妄图从这里套出任何话。阿彰还小,很多事不明白,要是觉得让他瞒着什么那就当真错了。”她忽然招了招手,喊方才晾席子的那个姑娘过来:“莳萝,带赵夫去一趟红药桥,回来时记得从桂福坊带些笋肉饼。”她又看看天:“出门带伞。”
蹙眉看了看她,有太多疑问,都不知从何问起。莳萝姑娘拿着伞走过来,说:“夫随走罢。”
一路上什么也没问。还未到红药桥,便下起雨来。江南梅雨季即,但到底这雨还是足够温柔,天地间都浮起一层雾。莳萝将手中另一把伞递给,说:“赵夫,红药桥就前边,您若想单独前去,莳萝便这里等。”
“不用了,记得回去的路,先走罢。”接过伞,撑开来,周遭的水雾更浓,视野里一片迷蒙。
往前走,便是那座红药桥。
红药,不就是将离草么?
桥边红药已悉数开败,这一片烟雨里,叶子却愈发鲜亮。桥上站了许久,雨点打油伞上发出的闷闷声响,直直往耳朵里钻。
河道里的水越发满,周围的巷子里不见烟。天地间,唯有淅淅沥沥的雨和淡白色的雾气。远远地能看到小舟,黄昏左近,舟上也亮着寥寥灯火,却显得惨淡,雾气重,像极了幻境。
忽觉得有脚步声,便下意识地转过头,然背后却什么都没有。滴滴答答的雨声不停歇,还是只有一个。
老夫为何会知道红药桥,连翘又为何搬到扬州来……这些事,都成了心中那点残存火苗的支撑。
开始相信,赵偱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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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却高兴不起来。那一日独自回了连翘的宅子,阿彰一旁默默啃莳萝买回来的笋肉饼,连翘则卷了本书看得正起劲,丝毫没有要搭理的意思。
第二日她带走街串巷,将大半个扬州城都走了下来,几近虚脱,傍晚时一间茶社里伏桌子上小憩。连翘一旁与商量着旁的事,过了会儿将喊醒,淡淡笑着:“带去个地方。”
外面天色暗下来,星星点点的火光渗进江南雨幕里,却有格外细腻的温感。
脚上一双布鞋已经湿透,穿行这湿漉漉的雨巷里,连翘走身旁。未几,到了一间戏楼外。虽是雨天,可这戏楼看上去却很是热闹。她笑笑说:“今天有新写的一出戏,头场,请看。”
很久未看她写的戏,也不知她这些年是否有所长进,便随她一道进了戏楼。
灯明茶暖,酽酽香气扑面而来,场子里已坐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