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_8
仿佛想到了什么,韦昕问:“绸缎庄将杨姑娘的衣服送去了吗?”
“昨天下午送的,伙计没见到杨姑娘,把衣服交给了杨姑娘身边的丫鬟。丫鬟传话说,劳首辅大人破费,该日杨姑娘定当面致谢。”
当面致谢!
韦昕脸上浮起意味深长的微笑。
杨怀瑜正在紫英苑收拾行装。杨怀瑾远嫁郾城,她代父送嫁,将在郾城住上个把月。
云初晴翻着顺发绸缎庄送来的衣服,疑惑地问:“你当真跟韦大人没有私交,他为何会替你做新衣?”
论私交,自然是有的,但是能够告诉她,其实他们每次见面都“非同寻常”吗?
至于第二个问题,她也不清楚。
或者韦昕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已经注意到她了,她的一举一动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把她当成对手?
韦昕是个聪明人,应该是个极好的对手。
有个好的对手是件让人愉悦的事。
虽然,愉悦中,含着无法忽略的悲哀。
头批款项已经拨下,望江清淤开始动工,孟文昊身为监事,不敢在盛京迟延太久。
纵然时间仓促,杨怀瑾的妆奁还是准备得完善又体面。整整六十四台嫁妆,装满了二十辆平头黑漆马车。
车队浩大,走走停停,杨怀瑜借机把未来的姐夫打量了个仔细。
孟文昊身量中等,浓眉大眼,面相忠厚老实,一路跑前跑后嘘寒问暖,照顾得极为周到。
杨怀瑜看着前面骑在马上的矫健身影,低笑,“姐夫是个知道心疼人的。大姐也可放心了。”
杨怀瑾脸上出现几分羞色,欲笑,眼圈却红了,“这个我倒不担心,爹与孟大人乃同科进士,认识二十余年了,必不会亏待我。只是郾城离家太远,身边也没个说话解闷的人……刚定亲时,我还想着过个两三年就求爹把孟大人调到京里,如今看也不可能了。”
皇上已经准了首辅大人的奏折,任魏半农为偃城知府,因孟兆年仍是病着,遂未另用,只重重赏了些财物。
杨怀瑜隐隐有些愧疚,若杨怀瑾知远嫁郾城的始作俑者是她,会不会恨她入骨?
行了七日,终至偃城城外。
时值黄昏,残阳斜照在凝脂栗红的护城河上,粼粼反射着金光。风中隐隐传来清越的晚钟声,城脚粗大的柳树肃穆地垂立着。
斑驳的城门,古老的城墙,高大的门楼。
杨怀瑜莫名地激动起来,这就是爹娘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吗?
自进入郾城的那刻,杨怀瑜掀着窗帘的手就没有放下。相比盛京的繁华,郾城毫不逊色。街道两旁密布着各式店铺酒肆,青黛色的瓦檐在西天晚霞的辉映下犹如镀上了一层金光。街上人潮涌动,熙熙攘攘。马车紧挨着行人擦肩而过,伸手即可触到他们的衣衫。
其中就有一青衣书生骑着瘦驴摇头晃脑地吟诵着什么,见有车来,书生忙催驴躲避,恰恰对上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机警灵活,完全没有书呆子的迂腐。
杨怀瑜蓦地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啪”一下放下窗帘,闪身往里避了避。杨怀瑾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
“刚才过去一个人,脸上的疤痕好可怕。”杨怀瑜顺嘴撒了个谎。
杨怀瑾并不疑心,仍心平气静地坐着,很是端庄秀丽。
晚霞渐渐退去,暮色层层笼罩上来,将天空染成幽蓝。
路上吵闹声渐行渐少,马车缓缓停在一处僻静的院落前。
杨怀瑜跟在杨怀瑾后面下了车,见门口挂着两只大红灯笼,管家杨忠带着十几个婢女小厮垂着手立在两旁迎接。
行过礼,杨忠就指着一个四十多岁,身穿秋香色潞绸褙子的妇人说:“这是负责内院的陶妈妈,姑娘们有事就吩咐她”。
杨怀瑾点点头,两人跟着引路的丫鬟往内院走去。
杨家的这处宅子位于僻静的柳树胡同,五间三进。倒座割成书房和花厅,迎面是穿堂。管家等下人住在第二进的耳房。第三进是正院,东北角树了个紫藤花架,花架下摆着两把藤椅,如今花期早过,只余几片萧瑟的枯叶在风中飘摆。西北角种了芭蕉、冬青和一株高过房檐的柳树。正中是间客厅,杨怀瑾选了东面两间,杨怀瑜住了西面两间。
甫进门,杨怀瑜愣了一下,恍惚中似乎回到了盛京杨府。
屋内陈设简单又别致,迎面是黑漆木方桌配两把黑漆木太师椅,椅上搭着墨绿色团花锦缎坐垫。墙边是黑漆妆台,边上摆着绣墩儿。后面则是拔步床,挂着姜黄色细葛布帐子,床上铺着雪青色仙鹤纹锦被。
靠窗边放了张长案,案上文房四宝摆设齐全。长案两旁各有一个高几,分别放着青花瓷花觚和圆肚镶珠香炉,有暗香袅袅散出。
整个屋子的布置与她在紫英苑的房间一般无二,只除了桌椅坐垫都是崭新的。
是谁这样用心,将她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
她来郾城是启程前两天才决定的,短短几天就布置成这个样子,那人想必也非等闲之辈。
采芹俯在她耳边道:“房间是孟府的管事帮忙布置的,费了好几天功夫才把家具配齐。”
孟家,孟家跟杨家的关系何时如此密切了?
杨怀瑜换了床睡不踏实,索性披了大红刻丝的披风到外面走走。外间烛火摇曳,采芹与采薇靠着暖炉睡得正香。
星稀云稠,恰逢秋风徐起,夜凉如水。
一人在柳树旁静默伫立,见杨怀瑜自房内出来,他笑了笑,急步迎上前。
“怎么这种打扮?”杨怀瑜看到他身上的短衫有点意外。
丰宜笑道:“最近孟府事多,雇了几个临时打杂的,我在那里干活没顾上换。”
杨怀瑜点点头,环顾一下周围,视线落在柳树上。丰宜知其意,率先跃上树枝,选了个视野好的地方。
杨怀瑜随后跟上,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轻声问:“望江水坝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