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入俗
过了凌晨四点,屋外还是蓝灰色的天;不见了昨晚嗖嗖的寒风。大伙儿的神气也都耗到了头;疲惫的连手机也不想在打开。我的眼皮终于是沦陷下来,听说今天是外婆火化的日子;从上海调休回来到今个也是最后一天,回上海的高铁是昨晚定的第二天下午两点的票。为了待会赶路不至于昏头巴脑的,还是蜷缩个身子小块步跑去了小姨那儿;找了张没人睡的床,随手拿了件散落在床边的破洞棉袄盖在身上倒头养养神。再来睁眼时,习惯的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已是早上七点多,天完全亮了带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慵懒的爬起身,虽然脑子仍有些云里雾里的,可总还是精神了些。晃晃悠悠的走向房屋前段不远的井边,腊月的井水不但没有像自来水那般冷的刺骨,反倒微微带着些暖气;打上一桶用手捧着往脸上一泼就是最好醒神的方法。清早简单吃了些面条;得知这伙年轻人大多在中年过后便要往外赶,一些长辈商量着午饭提前着来;好让我们填饱肚子一同送完外婆火化,待拿上了骨灰盒在拜一拜,有私事的就能提前离开了。
大姨他们在早饭不久便开始张罗午饭的事情,午饭来的很快;我们吃的也很麻利。接外婆去火化的面包车很准时的停在了门口,从车里取下一个不锈钢的棺材;由大姨夫他们这些长辈慢慢的把外婆的遗体放进去一同坐上了车,后辈们坐着后车一连好几辆紧跟着。辗转了些山路,车子爬上了一条稍窄的上坡终于看到了院子门前的招牌上火化场的字样。车子陆续停在火化场旁,走过一条不长的水泥阶梯;整个院子都贴上了白色花纹瓷砖,等候室的悲痛的哭声,很快感染了身旁的长辈。在大厅交完费用;外婆的遗体被工作人员缓缓拉进等候室与其他几具陌生的遗体放在一起。排在外婆前的遗体愈是少上一具,长辈们却哭的愈是痛彻心扉。独独只有母亲堵着喉咙干流泪没有哭出声来,也应了她说的那句话:“人活着的时候能想着多孝顺几天,死了也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不同于以往的火烧方法,如今的电烧火化不但便捷也大大缩短了时间。小舅舅捧着外婆的骨灰盒轻轻的放在火化厂外的石桌前,我并没有学着其他人并着双手去拜;只是笔直着身子将腰弯曲九十度深深的鞠了三个躬。因为比起这些形式主义,我更愿意真诚的与外婆好好道个别;我相信外婆与我们分别时是有人等候着开心得离开的。不久在与长辈们道别后,我也顺路坐上了表哥的车前往车站。回到上海的几天,我总是不由的想起外婆去世前后的经历;忽而出现的一波灵感,让我以外婆的口吻写出了《天黑了》这首歌,副歌的结尾写着这样一句
“天已经黑了情绪不再负荷
光芒中是你牵着我走了”
在写出这句歌词时;我的感觉非常强烈,这句副歌的结尾一定是外婆离开时的结尾。
在返回上海;其实并没有待上多久。眼瞅着里过年没剩下几天;前半段的实习期也跟着到了末尾。原先跟着大伙儿一块过来的班导是有和现在的实习单位续约后半段实习期的打算,从元宵节第二天为头到暑假前的一个月为期限。可对于我们这些没有真正接受过社会洗礼的学生们来说,每天过着枯燥无趣的生活不算;还得忍受各色各样的顾客来自不同程度对家人的问候,用身边一位同事的话来说:“这就是在用妈赚钱。”别指望着有人会理解你,在身边的所有人都在承受同样的煎熬时;都会将它当作一件正常的东西去消化。客服这样的行业是完全不敢有情绪的,因为在你的身边总会有那么些耳朵和眼睛利用那该死的小权利压制着你。这样的生活至少对我而言是没有任何留恋的,在班导召集会议商讨起这事儿时;也是我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率先离场的,我知道如此很没有顾忌班导的面子。可心里盘算着唯独这样不但能向班导表现决心,用这洒脱的气势还能感染其他学生。与其囚禁在这繁华的监狱,到不如跟着某位有头有脸的亲戚做个自在些的活儿混口饭吃却也自在。或许大多学生都同我一样;自来上海后所遭受的早已磨去了最初对它的向往,结果也是得偿所愿。我们这批来上海实习的学生因为人数比较多,所以被分配到了三个不同的办公地点。实习的截止日期也各不相同,我和套哥去的是离宿舍最远的办公大厦;土焱本是和我们俩在一起的,继而因为上班时间频繁的偷懒睡觉;正巧给公司的高层逮了个正着,点名要将他辞退;没想到这胖子居然塞翁失马的捡了巧。被原先的单位开除以后,因为还没有到合同的截止期;于是被安排到另一家距宿舍更近的工作单位,每天甚至能多睡上大半个小时。没几天我和套哥便收到了单位的通知,说是与项目组的合同日期截止到一月十五号;而剩下其他单位的合同截止日期都是一月三十号。其实对于我而言,能提前回家玩上半个月当然是件好事,可单单只有我们俩就这样回去,又多少失了面子。再来少赚了半个月的钱,怎么想心里也不得劲。尝试着找班导和实习单位沟通,奈何他们满嘴的敷衍也只能接受结果。学校这边儿也同意了年后学生自主实习的方案,原先和堂哥打好招呼;决定年后跟在他手下做事,他是今年才做的游戏主播;据说业绩好的时候两个月能赚三万多。他准备年后开个网店交给我打理,工资虽然不高;但也落个清闲自在。而后因为一些事情的变故;网店的计划究竟是落了空。
原本因为工作落空一时半伙又找不着下家的迷茫,就算过着年也觉着心烦;恰巧年初几天学校那边儿又发来了通知,剥去多余的官腔,大致是驳回了学生自行实习的方案;要求所有学生如期到校正常上课。这对我来说自然是件好事,最起码是不用为没地儿去发愁了。其实对于学校而言,我们不过是已经被掏空价值的边角料;新建的宿舍楼是肯定不敢想着能住进去的,给我们睡觉的地儿也都是穿插在各个系的宿舍里挤一挤。那些新生又如何会去想他们现在住的新房子,是靠我们这五年的学费堆上去的。兴许几年以后一栋新建筑在他们眼前忽然拔地而起,他们才会咬着牙骂娘。从岗位上回到学校再次体验几个月的校园生活显然是多余的,不单单是我们这么认为,就连老师所表现的意图也是一样的。经上海这么一趟没捞着什么好的,倒是粘着一身惰性回来。哪哪都觉得困,去上课是睡觉回宿舍也是睡觉。别说去网吧消遣就是对手机也失去了兴致。每天重复相同的生活节奏,日子过的就快;几个月的时候仿佛一眨眼似的。我们也都不觉得惊讶,也确实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毕业前的半个月,为了应付关乎顺利拿到毕业证的每一场考试;开始忙碌于四处打听作弊的途径。纵使为了稳妥事先准备了几重保险,可耐何敌不过频繁的变数究竟挂了科。拍毕业照那天,为了隆重的仪式感;有那么几位女同学专程号召全班筹款,给所有人租了套学士服。我们这些俗人对拍照一向是不感冒的,穿什么不过是照一张像罢了。可那些个女学生似乎并没有心思考虑很多,美丽少了衬托和氛围是绝不可行的。
不同于其他专业毕业时的热闹场面,在各自奔走前的一天;本不该平静的日子却一如既往的平静的度过。没有散伙饭也没有毕业晚会,没有准备任何表面的活动。一来五年的感情此刻却只觉得是个陌生人,是的;所以会不觉得惊讶,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仿佛一切只是为了走个过场。往年,新学期的第一天和离校前的最后一天;和宿舍里的几个老兄弟还会组织着上食堂打包来七八个菜,买来些饮料零食说说笑笑的吃上一顿。可自从上海回来之后,像是遭受了洗礼一般,似乎对任何事情都失了兴致;要有闲工夫倒是更愿意慵懒的摊在床上。坐在学院“通天大道”最高的水泥台阶上,面对着往下望不到头的台阶和那台阶上密密麻麻来回交错的人影;眼睛被夹杂着灰尘的风吹的发眯,虽然很不舒服;却正适合此刻心中的迷茫。脑海中涌起的疑问和心中忽然的不自在打成一片叫人更显得呆滞。试想这五年自己到底学到些什么?或者说学了些什么?就算想要工作自己又能干些什么?愈是叫人束手无策时先想起的只有父亲和母亲。不由自主的拿起手机拨起了那串没有备注却十分熟悉的号码,嘟嘟的几声通了;虽然电话那头的环境有些嘈杂,可久违亲切的声音却仍然清晰。母亲说,她和父亲一同来浙江工作也是前一阵的事情,这边劳务市场贴的工作的岗位特别多;父亲的厨师和母亲的平车工都是照着上面给找的,要我放心工作的事情;毕业要是没地儿去,也一块儿往浙江来,准有活能做。这之前倒是听说浙江做网店生意的老板有不少,自己就算再不济;凭着上海回来的客服经验也能混上口饭吃,过去看看总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