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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将军的事确实难办,朝臣们把他和图谋不轨的世家绑定在一起,都是逼宫作乱的罪名,若是轻纵了一边,就不能严惩另一边。”
殷策毫不犹豫,脱口就是和柳延枫一样的说辞:“世家欺君罔上,断不可轻赦,若是开了先例,效仿者必会层出不穷。”
慕清晏说了半日的正事,精神早已困倦不堪,此时蜷在殷策怀里,只觉又是疲惫又是舒适,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我也这么想,世家万万不能轻纵,但我答应你保下周将军,就一定会做到!”慕清晏闭着眼,越说声音越小,“此事我已有了章程,兄长且给我些时日……我一定能解决的。”
殷策搂着她腰身,将人抱上膝头,算计政敌时手辣心黑的女皇乖乖蜷坐在他膝头,像只温驯的猫儿。殷策有节奏地轻拍慕清晏后背,沉吟片刻,突然开口:“如果觉得为难,我可以……”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只听怀里的慕清晏打起细细的小呼噜,已然睡得沉了。
殷策失笑,将慕清晏托进臂弯,目光落在她睡着后姣美沉静的侧颜上,低头亲了下。
议政王的耐心一向很好,慕清晏让他再等一等,殷策果然安安静静地待在勤政殿内,打着“旧伤复发”的名号光明正大躲懒。
经历了诏狱里的生死一线和神武门前的惊悚宫变,殷策再没有理由不相信慕清晏,成日里只管喝药静养——哪怕旨意已下,明黄卷轴上清楚写着“判周思远斩立决”几个字时,他也没有丝毫动容。
“皇上之前提过,三法司依律判刑,合乎规矩,她不能贸然推翻,否则朝廷再无法度可言,”殷策从赵有宣手中接过药碗,低头闻到苦涩冲鼻的药味,不由皱了皱眉,“但她也说了,上刑场只是走个过场,不会真要人命的。”
赵有宣身边站了个小内宦,看着低眉顺眼,实则是西北军副将何铮假扮。他冒险潜入深宫,就是担心女皇瞒下对周思远的处置,将殷策蒙在鼓里,谁知殷策非但知晓,还说出这样一番话。
“皇上……皇上真这么说?”何铮难以置信,“不是……她这么说,您就信了?”
殷策反问:“我为何不信?”
何铮:“……”
他想起当初,殷策决定以身为饵,诱出藏身暗处翻云覆雨的幕后黑手时,自己也觉得他疯了。可随后的事证明,殷策的判断是正确的,女皇对议政王的爱重远超所有人想象,宁可让皇权受到军方的挟制,也要留下这“祸根”。
“我曾把性命交到皇上手里,她替我守住了,”殷策运了运气,终于在赵有宣的注视下将碗中苦药一饮而尽……然后毫无意外,苦得眉头打了结,嘴里从舌尖麻到舌根,“这一次,我信她一样能守住!”
何铮找不出话反驳,但要他像殷策一般,将同袍的性命毫无保留地交到慕清晏手里,他自问做不到。
掂量再三,何副将提出一个折衷方案:“行刑定在三日后,不如末将挑几个身手好的兄弟,埋伏在刑场附近,若是等不到皇上刀下留人的旨意,就一拥而上,将周思远劫走?”
殷策冲赵有宣摆了摆手,后者随即退出殿外。这杀伐决断的张望了眼,确认赵太医离得远了,从软枕下摸出一个事先藏起的青瓷小盒,里头藏的不是别个,正是用桂花蜜糖腌的蜜枣,枣核已经剔除,嵌了绵软甘甜的糯米粒。
殷策丢了两枚进嘴里,稍稍去除了口中苦味,才略带点无奈道:“如果这么做能让你安心……那就安排下去吧。”
何铮并非信不过女皇,但周思远与殷策不一样,慕清晏或许会顾念旧情放过殷策,却未必会将同样的仁慈施予一度逼宫犯上的周思远。
理由正如柳延枫所说,天子威严不可侵犯,一旦开了这个口子,难保不会有人效仿。届时,上位者的麻烦将源源不断,没人愿意冒这个险。
于是三日后,何铮果然挑了西北军中的好手,假扮看热闹的百姓以及恰巧经过的小贩,埋伏在刑场左近。让他暗暗心惊的是,刑场守卫远比自己想象的森严,禁军和锦衣卫两重包围圈,甚至看热闹的人群中都有乔装改扮的锦衣卫暗中盯梢。
“这回坏菜了,”何铮身居西北军副将,不管锦衣卫还是禁军都有好些人认识他,他不敢轻易露面,就在一旁的酒楼二层包了个雅间,透过半开的支摘窗居高察探周遭动静,“皇上早有防备,劫囚怕是行不通。”
西北军中自有传递消息的法子,何铮一个手势打出去,左右潜伏的西北军将士知道厉害,行事越发谨慎。眼看日近中天,看热闹的人群突然起了骚动,街道尽头行来一队人马,禁军开道,锦衣卫随侍左右,中间看护的除了囚车,还有一副曲柄明黄九凤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