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页
太后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性如姜桂,轻易不言输,因此也格外看不上叶如晦那扶不上墙的软弱腔调:“殷明哲统领北境不假,可兄长手上不同样有底牌?”
叶如晦先是一怔,旋即悚然震动:“太后是说……”
“哀家原本觉得兄长性子婆妈,做不了大事……如今看来,你当初的心慈手软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太后弯落眼角,用杯盖轻轻敲着茶盏边缘,“你看,眼下这张牌不就派上用场了?”
不管京中世家对女皇倚重武侯的做法有多不满,也不管颐宁宫酝酿着怎样的盘算和恶意,第二日清晨,商议朝政的重臣齐聚于文渊阁中,依然要向端坐堂上的颀长身影下拜行礼:“下官见过议政王。”
此时的殷策已非侯爵服色,头戴金冠,腰束金带,垂落一双羊脂白玉佩,金玉相衬,锦绣生辉,一张俊秀面庞越发眉目清朗、难描难画。
然而他仍旧温和有礼,并不见多少傲色:“诸位不必多礼,请坐吧。”
群臣依言落座,不动声色地交换过一轮目光,又将视线投向坐镇主位的殷策。
于新出炉的议政王而言,类似的场面并不陌生——先帝年间,他每每回京述职,都要入朝议政。不过当时,他是受人忌惮的“清远侯”,为着避嫌,以装壁花的时间居多,能保持沉默就绝不开口。
而现在,他是掌握决策权的“议政王”,不论阁中重臣如何忌惮,都必须争取他的首肯。
这是群臣与议政王的第一次接触,双方保持了谨慎的克制,于进退间试探着对方底线。幸而乱象初定,朝臣们忙于收拾烂摊子,分不出精力找茬挑刺,期间虽不乏异见和争执,有李学阳打圆场,总算能将诸项事宜顺利推进下去。
与此同时,一道战报八百里加急传回京中:驻守燕云关的西北铁骑逐走西域联军,收复古丝路十三处关隘。
若仅是如此倒也罢了,微妙的是,随同捷报一并传回的,是新任北戎女王向大胤称臣,并将入京朝贡的消息。
这就相当耐人寻味了。
送回京中的只是一封简报,具体如何,还要等北戎国书送抵朝廷。殷策吩咐礼部拟了接待外宾的条陈,便独自回到议政王所属的值房,刚一推门,里头猝不及防地伸出一只手,揪住殷策衣领,要将他拖进门里。
殷策久经战阵,怎会轻易着了旁人的道?几乎是身体本能的反应,他反扭住那人手腕抵在墙上,只需轻轻一发力,便能叫人筋骨折断。
然而电光火石间,殷策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清甜润泽、幽幽腻腻,正是勤政殿方有的龙涎香。刹那间,他三魂惊没了七魄,忙不迭松了手,就听那人嗷一嗓子道:“疼!手被拧断了!”
殷策定睛一瞧,眼前之人可不是扮作宫人模样的女皇?只见她穿着女官服色,梳着双螺发髻,半是委屈半是气恼地甩着手:“手劲这么大……我这条胳膊刚好,再拧断了,你负责啊?”
殷策当了真,忙不迭挽起慕清晏衣袖,只见她被自己拧住的手肘处多了一道淤青,顿时心疼得不行:“是臣莽撞了……主上怎会在此?”
慕清晏余怒未消:“这不是你第一天入主议政堂,我怕你紧张,特意过来探班,顺便送个饭……你倒好,二话不说直接动手,没良心的!”
殷策冷不防被扣了一口“没良心”的黑锅,冤得死去活来。但他知道慕清晏的脾气,这时候不能硬顶,只能顺毛捋,于是将人扯进怀里,好声好气地安抚道:“是臣错了……还疼得厉害吗?”
一边说,一边摁住她手肘淤青处,轻柔推拿散瘀。
慕清晏本也没多大火气,被殷策温言哄了几句,立刻好了伤疤忘了疼。她端过食盒,将小厨房精心准备的饭菜一样样取出:“有你喜欢的炙羊肉,还有芦笋烩百合,百花虾球,竹荪鸡汤……这两天暑气重,回头我让人送两座冰山过来,免得热坏了。”
殷策含笑谢恩,搂着她腰身抱上自己膝头:“陪我一起用饭吧。”
慕清晏有些为难:“给你送的饭,只备了一套筷箸……”
话音未落,只见殷策用鸡汤佐饭,又将羊肉捣烂了,拌在饭里,就着怀中相拥的姿势,喂到慕清晏嘴边:“张嘴。”
慕清晏莫名觉得这一幕好生眼熟,却死活想不起在哪经历过。然而新出炉的议政王殷勤备至,她不愿拂了殷策面子,还是张嘴吃了。
殷策喜欢慕清晏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像只娇憨贪吃的小猫,忍不住上手掐了把:“皇上最喜竹荪鸡汤,可还入味?”
慕清晏抻直脖子,将食物咽下去才道:“不咋地,有点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