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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他娘的要是作戏，也忒舍得下血本了！

为首的老者须发皆白，看年岁起码古稀，穿着却是整洁得体，口齿也甚是清晰，在子孙搀扶下颤巍巍跪地叩拜：“草民叩谢圣德天子！若无天子圣明、侯爷仁义，将口粮分给大家伙儿，又减免粮税、归还田地，咱们连饭都没得吃……这是活命之恩啊！”

萧霁领着锦衣卫守在宫门口，既为护驾，也是为了看顾百姓，避免可能发生的dòng • luàn和伤亡。这出大戏其实是他一手编排，每个环节都了然于心，然而当真身临其境，萧指挥使还是被如潮民意震撼得无以复加。

老者神色激动，说到最后语带哽咽，显然并非作戏，而是一字一句出自肺腑。说到动情处，他没法用语言直抒胸臆，只能砰砰磕头。

萧霁不敢放任他叩首，唯恐老人家年纪大了禁受不住，好说歹说才将人搀起。心念电转间，萧指挥使小声提醒道：“老丈，皇上下了旨意，清远侯于国有功，敕封其为议政王……您这句侯爷该改口了。”

老者先是一怔，继而反应过来，在锦衣卫的搀扶下不便磕头，就对着宫城长揖到底，口中道：“天子万岁！王爷千岁！”

这一声算不得响亮，却惊醒了后来人，只听一传十、十传百，高呼“天子万岁！王爷千岁！”的声音汇成一股巨潮，轰然撞击着承平百年的大胤宫城，将“民意”两个字刻在金銮殿的琉璃瓦上。

百官被这一幕惊动，神色一再变幻，终于定格为失落的颓然——此时此刻，再不开窍的人都看得出，民意如潮，不可抵挡，谁敢在这时和百姓唱反调，以女皇的铁腕决绝和雷霆手段，就敢将人当场拖下去，当作杀给猴看的那只鸡！

身在局中的殷策没有错过这一幕，待遇却比百官好上许多，明黄曲柄九龙伞在头顶撑开，遮挡了炎炎烈日。身边探过一只手，借着宽大袍袖遮掩，悄无声息地挽住清远侯的手。

“听到了吗？他们在为你欢呼，”慕清晏站在殷策身前半步处，手却牢牢勾着清远侯，“你戍守边关、解围京师、逐走北戎、护持生民……这些功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哪怕京中世家对你百般忌惮，仍然有人记着你、念着你，希望你一生安康，长命百岁。”

有那么一瞬间，殷策听到胸口传来极轻的一声响，似乎是坚如铁石的心肠出现了裂痕。他强忍下眼角酸涩，以臣子之仪回道：“微臣能有今日，全赖天子圣德庇佑，不敢居功自许。”

慕清晏曲起手指，在他覆满老茧的虎口处轻轻刮蹭了下：“什么天子，不过是血肉之躯、俗体凡胎，我只有一双眼、一对耳，所见所闻有限得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叶障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歪路。”

她紧了紧握住殷策的手：“这位子太高了，我一个人待得害怕……明哲，站到我身边来，我需要你陪着我、盯着我，让我知道自己没有走错路。”

殷策沉默片刻，缓缓回握住女皇的手。

敕封议政王的fēng • bō以一种令百官始料未及的方式落下帷幕，世家们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场不显山不露水的较量中，年轻的女帝占据了绝对上风。

慕清晏很懂得花花轿子人抬人的道理，一边吸纳寒门能臣入议政堂，一边又给足世家脸面，打一棒子给一甜枣，总算勉强平息了朝堂上的非议之声。

至于表面的平静下又酝酿着怎样的暗涌，却不得而知。

“皇上真是长进了……朝中老臣也算见过世面，竟是被她摆弄得团团转，毫无招架之力。”

相隔数月，太后的颐宁宫依然金雕玉砌、花团锦簇，仔细分辨，却能发现殿阁中隐着蒙蒙阴霾，好似明珠沾染了尘埃。

那是大势已去后，人气散尽的颓败之象，再名贵的陈设也无法阻拦、不能逆转。

珠帘之外，叶如晦捧起茶盏品了口，又皱了皱眉——碗盏依然是千金一窑的金兔毫，茶叶也是今春新到的雨前龙井，喝在嘴里却不似往日甘香，而是泛着苦楚的涩味。

就像叶如晦此刻心境。

“皇上是个有主意的，又打定主意捧着清远侯，”叶如晦话音不自然地一顿，“眼下应该称议政王了……咱们这些为人臣子的，又能如何？”

太后虽处困顿，心性却不减当年，听了叶如晦这般颓丧话，顿时怒从心头起：“兄长是叶氏这一辈的当家人，连你都这么说，叶氏还有什么指望？哀家困在这颐宁宫中，也不过是个略金贵些的囚徒罢了！”

叶如晦自嘲苦笑：“不认又如何？皇上是正统天子，议政王则手握兵权，他二人联手便似铜墙铁壁，莫说区区一个叶氏，便是京中世家加在一起，又焉能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