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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晏其实没笑够，但她知道四境统帅脸皮薄，唯恐叫殷策下不来台，只得拍了拍脸颊，将面部表情硬拗成“正襟危坐”状态：“咳咳，笑够了。”

殷策面无表情：“笑够了，就请唤宫人入殿，臣要梳洗更衣。”

慕清晏强忍笑意，拍了拍手，候在殿外的素辛领着宫人鱼贯而入，将牙粉和兑了玫瑰花汁的水盆依次奉上。女皇亲自拧了热毛巾，服侍殷策净手匀面，又替他更衣束发。

若是换作平时，殷策绝不敢如此指使九五至尊，但慕清晏前一宿刚摆了他一道，清远侯正心气不顺，竟然没说什么，由着女皇忙前忙后大献殷勤。

直到梳洗完毕，他坐在妆台前，冷眼看着镜中的慕清晏不怎么熟练地替他束发戴冠，绷紧的嘴角终于松弛下来，勾起一个掺着无奈拌着宠溺的笑意。

“主上总是记着臣的仇，昨晚可算有怨报怨了？”他语气平淡地说，“主上恩威浩荡，微臣甘拜下风。”

慕清晏被他挤兑得哑口无言，也知道自己昨晚过分了，半是心虚半是讨好地凑到殷策耳畔：“早食备了你爱吃的蟹黄汤包，还有蟹壳黄和芸豆卷。”

清远侯并不执著于口腹之欲，然而慕清晏总有办法将平平无奇的点心描述成美味珍馐，勾得人口舌生津。殷策不着痕迹地滑动了下咽喉，看着镜子中慕清晏姣好明艳的眉眼，鬼使神差道：“上回的香糟鸭信吃着不错……”

慕清晏等不及他第二句，回头冲素辛吩咐道：“让小厨房备好香糟鸭信……还有胭脂鹅脯挺入味，若是有也送上来。”

这一顿早食，殷策吃得心满意足，憋了一晚上的无名火也烟消云散。他用茶水漱了口，扭头对上女皇眼巴巴的目光，不由忍俊不禁，抬手在慕清晏头顶拍了拍：“臣今日得去一趟京营，晚上再回来陪主上用膳。”

慕清晏一双黑白分明的杏核眼滴溜溜转动，嘴角微微抿起：“……好啊。”

殷策本已打算起身，瞧见女皇神色，心下却微微一动——他与慕清晏相识日久，对九五至尊的表情……乃至本尊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小习惯小动作了如指掌，刹那间脑中警铃大作，总觉得这位又在憋什么坏水，随时可能绊自己一跟头。

然而慕清晏拿准他的软肋，仗着自己脸皮厚，无辜且纯良地眨巴着眼睛，眨得殷策心软又无奈，只得暂且放过。

这一日照常是锦衣卫值守，叫殷策没想到的是，守在殿外的竟然是日理万机的锦衣卫指挥使萧霁。

萧霁出身侯府家将，与清远侯关系亲近本是情理之中。只是殷策为人谨慎，越是如此，就越谨小慎微，唯恐被人拿住把柄，成为日后攻讦的借口。

只有在这种偶然照面的场合，殷策才会多问两句：“怎么大清早就候在这儿？可是有事向主上禀报？”

萧霁没吭声，引着殷策向宫门口走去。清远侯心知有异，没多追问，直到走出勤政殿，四下里再无外人，萧霁才低声道：“旨意已经传遍京中，朝中诸位大人反应激烈，怕是要上疏劝谏……少帅千万当心。”

殷策一头雾水：“什么旨意？”

萧霁：“……少帅不知道？”

清远侯与萧指挥使对视片刻，回想起用早食时，慕清晏微妙的表情，心头掠过一个不太妙的预感：“到底什么旨意？”

“今日主上罢了早朝，只对群臣宣布一道旨意，”萧霁欲言又止，从怀中取出一封抄录的副本，递与殷策，“少帅……自己看吧。”

殷策展开纸卷，闯入视野的便是一句“清远侯殷策，平定外虏，力挽狂澜，名在当世，功在千秋，今顺应天意，封尔为当朝议政王，总理议政堂，抚军监国，辅佐天子。百司所奏之事，皆启议政王决之……”

殷策耳畔“嗡”一声，有那么片刻光景，脑子里竟然是完全的空白——饶是他对慕清晏了解颇深，也隐约猜测到这不走寻常路的女皇陛下多半又干出什么了不得的壮举，还是被九五至尊的“大手笔”吓着了。

萧霁觑着殷策神色，确认自家少帅是头一次听说旨意内容，一时不知该怜悯还是同情：“听说刚宣旨那会儿，百官都傻了……为着您逼迫刑部处置叶家子之事，都察院的言官们原本摩拳擦掌，要参您一个尾大不掉、僭越犯上，可皇上这道旨意无异于名正言顺地给了您插手六部公务的理由，都察院再想弹劾便是师出无名。”

“那些个老大人当时就嚎起丧来，有几个烈脾气的还声称，若是皇上不收回成命，便要撞死在太极殿的盘龙柱上。”

殷策好似被慕清晏传染了风寒，太阳穴突突乱跳，仿佛有根筋要奓开：“……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