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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晏“啊”了一声，一拍额头：“是了，他昨晚同我说过，是朕忘了。”

萧霁觑着慕清晏脸色，没瞧出愠意，微微松了口气：“主上可是有事吩咐？臣可宣殷侯入宫。”

“先不必了，”慕清晏否决了萧霁的提议，用笔杆点了点自己额头，“中午太阳大，这时候入宫，非出一身汗不可……对了，殷侯午间用膳怎么办？”

萧指挥使被女皇想起一出是一出的天马行空带偏了思绪，怔了片刻才道：“自然……是在枢密院用。”

慕清晏紧锁眉头：“军中饭食简单，他身子还虚着，正需要好好调养，怎能随意将就？这样，以后殷侯但凡在军中用饭，都让勤政殿小厨房做些营养好克化的送过去……”

她话音一顿，仔细想了想：“单送殷侯的，他未必会用……此次驰援京中，受伤将士不在少数，以后他们的饭食便一律由宫中尚膳监包了。”

萧霁：“……”

被狗粮糊了满嘴的萧指挥使默默退出殿外，并且暗自发誓，再也不替这当街虐狗的二位咸吃萝卜淡操心。

对于朝堂上的众说纷纭，殷策并非毫无察觉，但他要操心的事太多——修复城墙、重建防务、抚恤伤亡、调配军备……桩桩件件都需他这个四境统帅亲自过问。

与手头的当务之急相比，朝堂上的暗涌实在不值一提。

忙到昏天黑地的不止清远侯一人，新任辽东统帅谢昭琅同样被抓了壮丁。这二位的父祖曾被有心人称为“军中双璧”，互别苗头的意味昭然若揭，然而中间毕竟隔着千里疆域，纵有争斗也是隔空过招。

但是这一遭，军中两大派系的主帅凑在一起，便不能不分出个高低先后。而手握帅印、背后还有皇权支持的清远侯显然占了上风，不仅以西北军掌控京畿防务，更将京营八卫换上西北一脉的将领，竟是将枢密院和兵部当作自家的一言堂。

对此，曾随谢昭琅戍守京城的辽东将领并非没有微词，却被谢三公子一力压下。他确实有野心，也曾经设想若能击退北戎，必要以此为契机，将京城防务掌握手中——但在慕清晏携西北轻骑从天而降，力挽狂澜、绝境逢生的一刻，他就明白，自己的如意算盘怕是不成了。

谢昭琅并不愚蠢，他很清楚眼下不是闹内讧的好时机，单凭他自己，更没有与清远侯叫板的资格与筹码。在这一场博弈中，辽东统帅再如何不甘，终是选择了主动退让，将一场潜在的争斗化解于无形。

对于千疮百孔的大胤朝堂而言，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萧霁赶到京营时，殷策正与谢昭琅对坐在帅帐中，两人之间摊开一卷羊皮地图，绘的正是京城九门。

“此次北戎围城，德胜门首当其冲，伤亡也最惨重，”殷策用炭笔圈出德胜门所在，“修复城墙，此为重中之重。”

谢昭琅虽然退让，到底是坐镇一方的封疆大吏，言谈间的倨傲之意半点不少：“九城乃是京畿最后一道防线，若再来一次兵临城下，你我也不必谈什么防务，直接自刎以谢先祖算了。”

殷策不以为忤，反而颇为赞同：“这话倒是不错，倘若再被人打到家门口，你我确实无颜面对先祖。”

两人对视一眼，虽是派系不同、性情迥异，在这一刻却生出异样的惺惺相惜。

“能保住京城，殷帅居功至伟，论功行赏是题中应有之义，朝廷的嘉奖旨意却迟迟未下，”谢昭琅捡起一支炭笔，单手抛起，又摊开手心接住，“殷帅打算如何自处？”

殷策不答反问：“当初寒食宴上，谢侯为太后所制，幸得叶三小姐相救……对叶家和颐宁宫，你又打算如何自处？”

两人目光再次交汇，各自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我倒是无妨，总归要回辽东，”谢昭琅换了个随意些的坐姿，若非当着清远侯的面，两条长腿已然翘在一处，“如今天子主政，太后避居颐宁宫，再想难为我也是鞭长莫及……但殷帅就不一样了。”

他将接住的炭笔拍在案上，一双眼目光灼灼地逼视住殷策：“听说沉潜民间之际，皇上就有心禅位于你，如今天子安康，传位之说自然不能作数，殷帅的功勋与人望却是实打实的……哪怕天子再爱重于你，被人言与忌惮消磨来去，又能剩下几分？”

殷策不喜欢听旁人指摘慕清晏，闻言眼神微沉。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亲兵的通禀声：“少帅，萧指挥使奉皇命求见。”

以往，殷策戍守北京，最不愿听到的就是京中传旨——老皇帝虽是清远侯拐着弯的长辈，自小看着他长大，总有几分香火情，却也不敢对他完全放心，隔三岔五总要整些幺蛾子，变着法地寒功臣良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