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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一遭，殷策眼前一亮，若非当着谢昭琅的面，险些步履生风地迎出去：“快请。”

片刻后，萧霁入帐，出乎两位统帅意料，这新上位的锦衣卫指挥使带来的既非口谕也不是密诏，而是一个精巧的三层提盒。揭开盖子，里头装了三菜一汤并一盘点心：炙羊肉、莲房鱼包、油炒的山家三脆，并一碗金华火腿炖的鲜笋汤，点心则是清远侯念念不忘的带骨鲍螺，从宫中一路送来，热菜居然余温不散，仍然冒着热气。

“主上说，殷侯征战辛苦，元气亏损厉害，军中饭食难免简陋，还是应该好好调养一番，”萧霁一板一眼地复述慕清晏的话，“以后，殷侯但凡在军中用饭，都由宫中小厨房包了，其他负伤将士也类同此例。”

他若单说清远侯一人，殷策未必会接受特殊待遇。但慕清晏太了解四境统帅，一早堵了他可能的推拒，除了欣然领受，殷策别无选择。

他用调羹小口品尝着尚还温热的汤饮，火腿的咸鲜和嫩笋的鲜香恰到好处地融为一体，于一瞬间抚慰了空虚的肚腹。殷策从胸臆深处发出一声叹息，抬头就见谢昭琅坐在对面，正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

那一刻，殷策的第一反应是护住汤碗，就像狼王划分领地一样，将所有可能的侵入者拒之门外：“怎么了？”

谢昭琅：“……”

虽说他一早知道四境统帅与九五至尊关系匪浅……但您这护食的姿态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

殷策却不在乎谢昭琅如何看待，将慕清晏送来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末了意犹未尽，用带骨鲍螺就火腿鲜笋汤，慢条斯理地溜着缝。

萧霁瞅准时机，将慕清晏交代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圣上还问，殷侯晚上可得闲？今儿个有新鲜鱼虾，您若是赶得及回宫，她就命人备上那道您喜欢的虾羹。若是不得闲，那就明日再备着。”

殷策：“不用明日了，就今晚吧。”

萧霁：“……”

可怜萧指挥使刚被女皇塞了满嘴狗粮，又遭自家统帅迎头暴击，无处倾诉，只能掩面离去。

殷策将三菜一汤吃得干净，空碗空碟放回提盒，随手翻了翻，从盒底夹层中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瞧，里头竟是一包桂花糖腌的蜜枣，枣核剔了，嵌着香甜的糯米粒，油纸上题着女皇那手初见风骨的簪花小楷：汤药甚苦，送几丝甘味与君甜嘴。

清远侯抿紧的嘴角终于压不住，总是八风不动的面上浮起笑意，将一枚蜜枣送进口中。

对面的谢昭琅瞧见这一幕，哪还有不明白的？默然半晌，新上任的辽东统帅终于没忍住，意味深长道：“早听说天子爱重殷帅，今日才知，当年太宗皇帝对宸妃的‘三千宠爱’着实不算什么……只是帝王家的宠爱，从来最当不得真，今日荣宠无双，明日也能打落尘埃，个中翻覆，殷帅应该最清楚不过吧？”

殷策啃了俩蜜枣，又有些舍不得女皇手书，用随身丝帕包了蜜饯，将题了字的油纸包折叠整齐，塞进怀里。

“古人云‘疏不间亲’，子煦方才的话若是被旁人听见，只怕要生事端，”殷策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改唤谢昭琅表字，“再者，你提醒殷某的话，用在自己身上也未尝不可……午时有人求见，瞧着像是叶家人，叶三小姐亲手熬的汤饮可还合胃口？”

谢昭琅：“……”

这二位各有把柄捏在对方手中，谁也不必说谁，意味深长地相视一笑。

慕清晏自从得了殷策“回宫用晚食”的准信，就有些心不在焉，折子上的蝇头小字在视野里不住晃悠，却一个也嵌不进瞳孔。

这倒不是女皇陛下懈怠政务，而是这些折子大同小异，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弹劾清远侯不思圣恩、倚功造作，连带手下人也上梁不正下梁歪——前脚逐走北戎，后脚就纵容麾下上疏请功，这是功高震主，还是不将新帝和满朝文武放在眼里？

“时机未免太巧了，”萧霁不在，女皇没人可以念叨，只能在心里颠来倒去地思量，“周思远的折子是今早才递上，御史言官午后就上疏弹劾，说是巧合……当老娘是三岁小孩吗？”

她越看越气闷，索性摔了折子，背手在殿内来回踱步，还没寻思出个章程，就听珠帘微微一响，素辛端着小茶盘进来，为慕清晏撤去冷下的残茶。

“启禀陛下，”这勤政殿如今最有脸面的女官屈膝道，“吏部左侍郎柳延枫请见，人就候在殿外。”

慕清晏微微一挑眉：“传。”

女皇对柳延枫观感不佳，哪怕这位顶了“官配”的名头也无法扭转这一点，但这仅限于“私怨”。如今柳延枫是以吏部侍郎的身份觐见，那便是公务，慕清晏就是再任性，也不至于因私废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