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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阳没吭声，转头望向西北方向，恰好一阵风穿堂而过，推动窗扉微微颤晃。他眯了眯眼，低声喃喃：“这一阵北风……来得有些烈啊。”

担忧这股“北风”的不止李学阳一人，所不同的是，李尚书是真心忧虑，有人却是趁机搅浑水。好比半日之后，雪片似的折子飞往勤政殿，大多来自御史台的清流，词锋直指戒严京城的战时新政，却并非弹劾新政本身，而是将矛头对准执行戒严令的西北军。

“恃恩骄恣，飞扬跋扈，借机牟利，扰乱民生……其倚功造作、尾大不掉之处，似有图谋不轨之嫌，望陛下明察！”

勤政殿中，鉴于慕清晏的右手不利索，萧霁便承担了“书架”和“点读机”的功能——非但替女皇翻阅奏疏，还将言官斥责西北轻骑的话一一念出。

然后毫不意外地火冒三丈，若非理智尚存，险些将手中奏疏撕成碎片，再狠狠踩上一脚。

慕清晏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不光听，还命素辛洗了一串红艳艳的樱桃，一边用着时令鲜果，一边拿弹劾奏疏下饭。

“听听这阴阳怪气的，倚功造作、尾大不掉……啧啧，真当朕听不出他们说的是谁？”慕清晏嘬了口沾上甜腻汁水的手指，“仗着正主不在跟前，就迫不及待地上眼药，这帮言官也就这点出息了。”

萧霁将这话掰开揉碎地品味半天，隐约觉出一丝亲昵的回护之意，但他拿不准，总想跟女皇讨个准注意：“言官便是这样，红口白牙冤枉人，当初少帅人在京中，没少受他们排揎……主上怎的不明旨申饬，给他们一个教训？”

慕清晏偏过头，素辛赶紧将手心探过，接住那一枚小巧圆润的樱桃核。慕清晏用丝帕揩了揩嘴：“言官干的就是讽言进谏的活计，人家又没指名道姓，朕总不好因为这点阴阳怪气就给人穿小鞋。”

萧霁有些发急，刚要开口，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只听“哗啦”一声，青棠疾奔进来，被门口纷乱的珠帘攘了满头。

他却顾不得这些，也没看见素辛隐隐带着斥责的眼神，欣喜道：“主子，北边传来战报——是大捷！”

慕清晏骤然起身，袍袖拂过案几，带翻一整碟樱桃，骨碌碌地滚落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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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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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清远侯入宫请罪，却被女皇罚跪庭中的消息传遍了京城各个角落。

颐宁宫中，太后歪在暗无天日的西暖阁里，手里转着一串青金佛珠。听了宫女回话，她睁开眼，极快地闪过一抹诧异：“皇上罚了殷明哲？”

“正是，”琉湘和王彬相继过世，太后没了伺候多年的得力人，耳目难免不便，如今留在身边服侍的也是颐宁宫的老人，因着同姓王，与王彬认了干亲，年纪不算大，人却机灵得很，探听消息尤其是一把好手，“听说因着民间童谣的事，殷侯入宫请罪，不知怎的冲撞了皇上，皇上一怒之下命他罚跪殿中，到现在都没起。”

她顿了顿，有意宽慰太后：“可见皇上和殷侯的关系微妙得很，好的时候自然是浓情蜜意，可天威难测，谁知道什么时候就闹翻了？”

太后有些犹疑：“当年，皇上不惜忤逆哀家，也要放殷明哲北归，可见用情至深……纵然圣心难测，人心多易，但也变得太快了些。”

王姓宫女揣度着太后心意，小心劝说道：“皇上是在权柄二字上吃过亏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要咱们顺势推一把，未必不能……”

太后撩了王宫人一眼，那宫女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唯唯垂首：“奴婢……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太后目光锐利：“谁叫你来对哀家说这番话的？”

王宫人膝弯一颤，噗通跪了下来：“太后恕罪，奴婢、奴婢只是想为太后分忧……”

太后冷笑：“是为哀家分忧，还是为旁人效力，你自己心里清楚！哀家只告诉你一句话，就算落魄了，颐宁宫也容不得替旁人奔走之辈！”

王宫人知道厉害，砰砰磕起头：“是……是大理寺袁大人！袁大人说、说这么做也是为太后效力，只要叫皇上和清远侯有了嫌隙，太后就能缓过一口气……”

太后神色阴冷，显然没将王宫人的奉承当回事：“袁钊别的本事没有，只会钻营讨巧……他和殷明哲结了怨，唯恐人家得势报复，便想借哀家的手对付殷明哲，哼，算盘打得太精了！”

王宫人讷讷不敢言。

京中水深，贵人大多见惯风雨，不会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方寸大乱，就算推波助澜，也是些看不出痕迹的暗涌，非得到水到渠成的一日才能窥见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