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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辘辘碾压过风霜打磨的青石板路，刚遭遇一场兵祸的帝都城空空荡荡，没有沿街叫卖的小贩，也不见了熙熙攘攘的人间烟火。死一般的沉寂中，马车来到宫城门口，离着还有半里路，便依稀听到前头传来隐隐的厮杀声。

萧霁抬起手臂，护卫两侧的轻骑同时勒紧马缰，摆出戒备的姿态。萧霁掉转马头，折回马车一侧：“主上，宫中怕是出了变故。”

“料到了，”车帘掀起半边，露出慕清晏的面孔，此时只有西北轻骑在侧，这位女皇陛下卸下了正襟危坐的“天子范儿”，眼角斜乜着，说不出是鄙夷还是嫌弃，“朕那位好母后再如何脑子进水，也不至于强敌在侧就自毁长城，突然将腾襄四卫调回宫城，铁定是宫中出了变故。”

萧霁：“那咱们现在……”

“命人封锁附近街道，一应人等不许擅自进出，再找两个身手好的，潜进去摸摸情况，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慕清晏说，“是死是活，总得有个准信吧。”

萧霁：“……”

他尽量不去想女帝口中这位“不知是死是活的”，正是大胤尊贵的一国之母，刚要领命而去，就见街道尽头烟尘滚滚，似是有人纵马疾驰，直眉愣眼的朝着天子座驾冲来。然而未至近前，就被护持在侧的西北轻骑持刀拦下，三四道呵斥声同时响起：“天子还朝，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冲撞圣驾！”

来人并不精通骑术，仓促勒住缰绳，好悬没从骤停的马背上跌落下去。他顾不得风度仪表，连滚带爬地下了马，顺势扑倒在地，对着马车方向连连叩首：“臣，礼部侍郎柳延枫，求见圣上！”

慕清晏：“……”

到哪儿都躲不开这一位，这可真是城已非，人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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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懿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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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再见，慕清晏已经没了当初百般不待见的心肠，许是经历多了，心胸眼界也随之开阔，瞧着柳延枫竟然格外心平气和。

她挥手屏退随侍一旁的西北轻骑，不慌不忙地踱上前，弯腰虚扶了柳延枫一把：“柳卿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柳延枫站起身，一抬头便对上女皇温文含笑的眼——这一年来，慕清晏在外受尽风霜磋磨，脸也糙了，人也瘦了，没有华服靓饰点缀容色，较真论起来，远不比在宫中时精致娇嫩。

可正因如此，她眉目间也多了一股摄人的气势，叫人轻易不敢逼视。

好比柳延枫，此刻就被那种灼灼逼人的光刺痛了眼目，不由自主地偏开头，仿佛不这样就不能正常说话：“陛下还朝，臣未能在城门相迎，还望陛下恕罪。”

“无妨，”慕清晏很满意此刻君臣奏对的口吻，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只是柳卿怎会等候在此？你可是知道宫中发生了何等变故？”

柳延枫回过神，开始言归正传。

“启禀圣上，昨夜三更，微臣府上来了一名内宦，称太后有旨，宣家父漏夜觐见，”柳延枫说道，“那名内宦臣也见过，确实是在颐宁宫伺候的，因此家父深信不疑，连夜入宫。不曾想两个时辰后，大批太学生堵在宫门口跪求请愿，太后为保万全，将驻守城门的腾骧四卫调回。”

后面的事，不必他说，慕清晏也心里有数：“腾骧四卫调回不过半个时辰，北戎人便大举攻城，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要说不是早有预谋，傻子才信。何况腾骧四卫战力可观，驱赶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学生，根本用不了两刻钟……怎就拖到现在也没消息？”

“不仅如此，”柳延枫说，“圣上许是不知道，昨夜三更，许多重臣家中都接到宣召入宫的旨意——因着这些时日，北戎围城、危在旦夕，漏夜宣召是常有的事，因此没人怀疑，当时就跟着内宦进了宫。”

慕清晏挑了挑眉：“所以，这帮没心眼的倒霉蛋至今困在宫里，生死未明？”

柳延枫：“……”

“世家公子”的本能告诉柳侍郎，女皇这般言语很不合适，下意识就要直言劝谏。但是话到嘴边，他想起眼下云波诡谲的境况，怎么看都不是深究这些细节的时候，于是将话头叼住，干巴巴地品了片刻，没滋没味地咽了回去。

“陛下圣明，”柳延枫面无表情，“正是如此。”

慕清晏背手身后，原地溜达两步，抬头望向重重宫门之后的金瓦飞檐，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神色。

“朕记得，如‘柳叶袁李’这般传承数代的世家，府中一般会养着看家护院的家将，少则数十，多则数百，”她似笑非笑地转过眼，“柳卿乃是柳府郎君，就没想过派家将入宫，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