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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夸张地说,这份议和条款摆出来,就是光明正大的抽大胤朝廷的脸,直抽得颐宁宫鼻青脸肿,一口银牙险些被自己咬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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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出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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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诸臣心知肚明,太后不可能答应所谓的“议和条款”,老太太乃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平生又最喜以雄才伟略的太宗皇帝自比——不能效仿太宗皇帝开疆拓土就罢了,毕竟是女子之身,天生受到限制。可若丧权辱国、割地饲虎……
不必群臣明言,太后也心中有数,即便她以铁腕强权压下异议,也堵不住天下的悠悠众口,来日史家评判,定会狠狠记下她一笔。
英明一世,太后又如何能容忍自己主政之下的山河岁月,留下这样大的污点?
然而眼下形势危殆,明眼人都看得出,谢昭琅再有手段,终究是血肉之躯,没有捏土成人、撒豆成兵的能耐。倘若没有援军勤王,以京营和腾骧四卫那三瓜俩枣的兵力,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若是连京师都保不住,太后又去哪缅怀自己的山河岁月?苦寒凛冽的北戎草原,还是脏臭难闻的羊圈?
这是一盘进退维谷的僵局,进则万劫不复,退则遗臭万年,饶是太后心性如铁,此际也万万下不了决断。她连夜急招内阁入宫,说好听是“商议和谈”,说直白些,便是要拉内阁顶包,免得这口“祸国殃民”的黑锅扣在自己金尊玉贵的脑袋上。
然而能进内阁的,都是在官场混迹多年的老狐狸,早将太后这番心思揣摩透彻。当此国难之际,谁也不愿做大胤的千古罪人,只以沉默回应太后的垂问。
旁人明哲保身,唯独柳章权不能不开口,皆因他乃是内阁首辅,权势之盛甚至能与九五至尊相抗衡。但“权柄”这玩意儿在太平年间象征着“荣耀”,只有到了风雨飘摇之际,才彰显出它非同寻常的分量,不是一般人能握住的。
而此时此刻,这重逾千钧的分量就压在柳章权老朽的手腕上。
“北戎人的条件,老臣确已知晓,”柳章权病势尚未痊愈,说两句话就咳上三咳,显得孱弱异常,但他一开口,所有人便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认真听了进去,“所谓的‘和谈条件’,其实是要断我大胤百年国祚,太后若是应了,这顶‘祸国’的帽子,只怕就摘不掉了!”
太后何尝不知这番道理,但她更清楚驳回议和的代价——北戎人的十万大军就在城门口杵着,谁也不敢拍胸口保证,将议和信驳回后,百年繁华的帝都城是否能迎来翌日的曙光。
大理寺卿袁钊同样是明白人,正因为太明白了,利弊吉凶条分缕析,行事过分趋利避害,难免少了几分血气。他被白日里震天的喊杀声惊吓着,此际见北戎人主动提出议和,好似饿了许久的鱼看见香喷喷的饵料,明知那鱼饵上穿着要命的毒钩,也只能一口吞下再说。
“柳阁老说的是正理,可京师城墙下的北戎人不是摆着好看的,咱们的兵力统共只有那些,真打起来,能撑上几日?”袁钊急出一脑门热汗,平生头一回壮足胆气,驳了恩师的话,末了火急火燎地转向珠帘之后,“太后临朝主政,心里明镜似的,京师如今兵力空虚,可禁不住这般折腾!”
“若是被北戎人破了城,百年基业毁于一旦,那才真是无颜面见列祖列宗!”
太后转动佛珠的手倏然一顿,被袁钊一番话说进了心坎里:青史留名固然重要,但若没了性命,就算是千古一帝又有何用?
说到底,身后名是留给旁人看的,只有性命才是自己个的。
袁钊察言观色,如何不明白太后的意思,转念一想,提出一个折衷的方案:“太后若是觉得称臣纳贡有辱□□声誉,不妨先许诺让出幽云十六州,叫北戎人得些甜头。若是北戎人不应,再慢慢加价,即便不成,也能拖上些时日,总好过立时城破,生灵涂炭。”
若是殷策或者谢昭琅在此,听了袁钊这番高论,早就大耳刮子抽过去,再怒斥一句“鼠目寸光”。可惜珠帘之后的太后没有两位武侯的胸襟眼光,被家门口的兵锋祸事打乱了阵脚,此时听了袁钊的建议,非但没斥责,反而觉得颇有道理。
“派出使者前往议和,倒不失为一个缓兵之策,”太后动了心思,保养精细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打,紧接着,她撩起眼皮,目光和缓而颇有深意的掠过袁钊的脸,“只是……派谁去呢?”
袁钊应声闭嘴,鹌鹑似的夹紧脖子,唯恐太后娘娘留心到自己。
但凡明眼人都看得出,城外的北戎军就是一群催命恶鬼,此时领了出城和谈的差事,与送命也没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