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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外的伤亡没能打消哈木的气焰，反而令他勃然大怒。他一早从北戎安插在都城中的“暗桩”处得知，中原人的守城将领正是新上任的辽东统帅，却并没将这个“ru臭未干的毛孩子”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自己是哈木最得力的部将，就算谢如柏还活着也讨不得好，何况只是个刚长成的小崽子？

就算这小崽子得了谢如柏的真传，也没有撒豆成兵的能耐，兵力空虚的京城驻防足以绊住他的手脚。

然而事实给了哈木毫不留情的一记耳光，谢昭琅非但得了谢如柏真传，还颇有“青出于蓝”的架势。他跟在谢如柏身边多年，将哈木的用兵习惯摸得极为透彻，第一轮弩箭齐飞之后，特意留了片刻空当，待得北戎人冲到墙根底下，不怕死的架起云梯，他才不慌不忙地打了个手势。

谢宁追随他多年，与自家主帅配合默契，掉头将军令传达下去。半刻钟后，准备好的“杀手锏”送上城墙，那不是什么神兵利器，而是兵部紧急从民间征来的棉被，里头裹着稻草和火药，是专为北戎人的攻城精锐准备的。

当第一批云梯架上京师城墙时，训练有素的禁军点燃了棉被，下一瞬，火龙咆哮着撕裂了天光。

攀附在城墙上的北戎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火海包围了，皮肉焦臭的气味和惨叫声难舍难分的交织在一起，让生于锦绣窝的少爷兵们头一回知道什么叫“人间炼狱”。

潘赟目瞪口呆，他自以为领过兵，见识不算短浅，却头一回领教这样的守城方略，整个人顿时惊呆在原地，终于明白自己败在清远侯手里那遭输得不冤：“想不到以火点燃棉被居然有此奇效……谢帅真乃神人也！”

谢宁百忙中瞥了他一眼，对这位拍马屁的能耐叹为观止。

“辽东与北戎接壤，那帮草原蛮子三不五时就要南下打秋风，交手多了，自然知道他们的软肋在哪，”谢宁顿了顿，到底没忍住，皮笑肉不笑地讽了句，“也是朝廷的饷银没发足，军备有限，只能省着用，多少年抠抠搜搜出的毛病……比不得潘枢密，镇守京中多年，吃得脑满肠肥，见笑了。”

潘赟：“……”

潘枢密猝不及防挨了一顿挤兑，偏偏无法还口，只能脸皮僵硬地笑了笑。

然而很快，守城部队便没有说笑的闲心，因为北戎人的后续部队正在陆续压上。那黑压压的军阵首尾相连，一眼瞧去几乎望不到头，单从心理上便给了初经战事的少爷兵们极大的压力。

紧接着，军阵向两边散开，中间分海似的让出一大片空地，八匹汗血宝马拉着一座五彩大帐，缓缓来到城下。

帐帘掀开，里头是一张金色大床，北戎可汗拖欢端坐床边，扶抱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泛着金棕色光泽的长发逶迤垂落，曾经艳冠草原的面庞好似脱水的花儿一样苍白枯萎，她伏在拖欢怀里，连坐久了都要虚弱的喘息半晌。

拖欢怜惜地抚了抚她毫无血色的面庞，为她掖好披在身上的毛皮斗篷：“这里烟大，你且在后边等着，待我拿下中原人的都城，再带你进城可好？”

烈月真吃力地摇了摇头，勉强绽开笑容：“我想亲眼看着……可汗是如何攻入中原人都城的。”

拖欢于是不再相劝，冷冷瞥向骑马护卫一侧的哈木：“可敕敦的话，你都听到了？”

哈木高举马刀，声嘶力竭：“草原勇士，愿为可敕敦赴汤蹈火！”

亲临战阵的烈月真极大激发了北戎人的士气，他们好似被一管沸腾的鸡血推进心窝，连眼前熊熊燃烧的大火都视而不见，疯了般往城墙下冲。

谢昭琅皱了皱眉，抬头望向被中军护住的五彩大帐，目光交汇间，与拖欢隔空交了回手。

点燃的棉被确实能阻遏北戎人的攻势，却难以长久。两刻钟后，火光变得黯淡，北戎人冲破烈火包围，要命的云梯再次架上城头。

与此同时，城楼射落飞蝗似的箭雨，密集的几乎没有闪躲空隙。登梯的北戎人虽悍不畏死，奈何不能以血肉之躯抵抗精铁箭头，接二连三的倒落下来。

指挥攻城的哈木目眦欲裂，既心痛伤亡的勇士，也是不愿在亲临坐镇的拖欢和烈月真面前示弱。他愤怒地嘶吼道：“把那玩意儿推上来，我要让中原人知道，草原勇士的刀锋有多利！”

肃整的军阵再次出现变化，这一回，缺口处推出的是一排六辆模样怪异的武车，挡板上开出无数小孔，每一处孔洞都有儿臂粗细。

潘赟尚且不明所以，谢昭琅却想起自己许久以前听说的传闻，瞳孔骤然凝缩。紧接着，他厉声嘶吼道：“退……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