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页

琉湘赔笑道：“太后英明。”

太后咯的笑了声，脸上浮起浓重的讥诮：“已经到了这一步，不英明还能怎样？左不过哀家命苦，连个亲生孩儿都没有，国朝无天子，只能哀家这个女人硬着头皮顶上，若是先帝还在……”

太后很少在私下里提及先帝，那是她的夫君，是帝后情深的脸面，也是制约她的禁锢和枷锁。她从夫君手中夺得至高权柄，从此权倾天下，可那权柄却异乎寻常的重，不过短短数年已经耗干了她的精力，更险些砸了自己的脚。

琉湘只当太后想念先帝，温言安慰了几句，扶着人回寝殿歇下。待得太后睡沉了，才蹑手蹑脚退出殿外。

琉湘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女官，有自己的庑房，就在颐宁宫边上。不需当值时，她一个人回了值房，刚阖上门，就听身后响起极轻的脚步声。

琉湘掩住门板的手一顿：“现在是白天，进进出出太打眼，你不该来。”

一个刻意压得低沉的声音自阴影深处传来：“若非姑姑办事不力，我也不需专程跑这一趟。”

琉湘不必回头，就知道说话之人必是穿着太监服色，三山帽压得极低，当头罩下的阴影遮挡住大半张脸。这是个相貌清秀的小太监，平时在颐宁宫外殿做些粗活，因为性情笨拙，不大会说话，时常惹来管事太监的责骂。

只有琉湘知道，此人看似沉默温驯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狰狞的爪牙。

好比现在，这人清瘦的手指就压在琉湘后颈上，指缝间露出一线银光——那是一把裁纸用的小银刀，刀锋薄而软，原本很难割伤皮肉，在这小太监手里却显露出锋锐嗜血的本性，只是轻轻一压，就在脖颈处留下一条红线。

琉湘被森然冷意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语气却很平静：“谢昭琅被关入冷宫，若不是你们看守不力，叫人逃了出去，又怎会落到如今这般局面？”

后颈上的刀锋紧了三分，小太监冷笑道：“姑姑倒是推得干净……有了谢昭琅主持京中防务，这场仗怕是不好打，可汗若怪罪下来，就算姑姑担待得起，不知令千金可担待得起？”

琉湘神色倏变，脸颊无声无息绷紧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谢昭琅就算是将才，也架不住京中兵力空虚，”琉湘淡淡地说，“可汗部署周全，先后断了西北、辽东两股支援，如今十万铁骑挥师南下，必能一举攻克京城。”

身后之人沉默片刻，终于撤了刀刃：“这样最好……还请姑姑记得，可汗入主京城之日，就是你们母女重聚之时。”

脖颈上的森冷刀锋骤然消失，琉湘却并没因此松一口气，反而死死攥紧手中帕子：“我自然记得……也请可汗记得当初的承诺，莫要失信于人。”

谢昭琅确实是将才，他用最短的时间整肃军纪，将散漫的京营八卫收拾出个人模狗样。也许是悬在大营门口的人头震慑住散乱的人心，也可能是逼近的北戎刀锋打碎了延续百年的升平美梦，总之，当潘赟再次走进京营大营时，几乎认不出这支昔日以吊儿郎当见笑于四境驻军的“少爷军”。

“谢帅果然是不世出之将才，难怪能得太后和内阁青眼，”今时不同往日，当谢昭琅斩首立威的举动传入宫中、朝廷却没有任何申斥或处置的动静传来时，潘赟就明白，此人是眼下唯一的希望，万万得罪不起，奉承起来也格外卖力，“有谢帅坐镇，京城当可无虞！”

他话音未落，谢昭琅斜睨的眼神已然扫来，薄而锋利的嘴唇微微勾起，露出一个不加掩饰的讥诮笑容。

“无虞？”他轻哂，“等你活下来再说这种话吧……蠢货！”

--------------------

第一百五十九章围城

=============================

经过朝廷的紧急动员，这两日，陆陆续续有来自各地的援军抵达京城，加上京营八卫与腾骧四卫，守城的总兵力已经接近十万人。

看着不少，但是对于谢昭琅而言只是不够……远远不够。

十万人的守城部队看似与北戎军相当，战力却不可同日而语，至少以谢昭琅的眼光评判，这帮刚有点人样的少爷兵给人家送菜都不够。

更别提，十万人的部队分散到九门，每座城门能分到的兵力不过一万出头——要以区区一万废柴对抗北戎军的十万精锐，怎么想都是天方夜谭。

但谢昭琅不愧其“将才”之名，捉襟见肘的兵力在他的调配下硬是井井有条的排布开，末了居然多出千余人作为备用部队，用以支援情势危急的城门。

如此精打细算，大约是常年粮饷不足，养成了抠抠搜搜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