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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策掩好被角,起身要走,谁知那不消停的女皇拱了半天,从被子里拱出一个脑袋,眼巴巴地看着他:“都这个点了,你还要去商量军务?”
殷策实在没忍住,在她乱糟糟的发顶揉了把:“嗯,有些事要交代,你先睡吧。”
慕清晏确实已经疲惫不堪,但她隐约有种直觉,殷策这么晚还要交代的“军务”,一定与千里之外的战事有着莫大干系。
她咬紧腮帮,将到了嘴边的哈欠强咽回去,抖抖搜搜半天,还是从被子里拱出来,胡乱套好鞋袜:“我跟你一起去吧……就当听殷帅授课了。”
慕清晏揉着眼睛往外走,人还没摸到帐帘,就被殷策扯住手肘拖了回来。她睁大一双迷迷瞪瞪的眼,不解道:“怎么了?”
殷策对上那双流转着蒙蒙雾气的杏仁眼,真是半分脾气也无:“主上……要穿成这样出去吗?”
慕清晏还没回过味,顺着他的视线一低头,才发现自己一双鞋穿反了。她不好意思的“啊”了一声,赶紧脱下鞋袜调换回来,嘴里不忘问道:“怎么这么晚了还要交代军务?是与北线布防有关吗?”
殷策“嗯”了一声,目光却看向帐外,竭力不去瞧她裸露出的纤细雪白的足踝:“前日傍晚接到飞鸽传书,丁先生正从南边赶来,按脚程推算,今晚就能与咱们会合。”
慕清晏听到“丁先生”三个字,眼睛顿时亮了,然而转念一想,她收敛了喜色,若有所思道:“你一向不待见丁兄,选在这个节骨眼约他见面,是不是……准备搞点事?”
殷策已然掀开帐帘,侧过半身请慕清晏先行。无边夜色笼罩在他面庞上,闻听此言,殷策眼波微闪:“主上以为呢?”
慕清晏咬着嘴角想了想:“北戎人这回倾巢而出,多少年的家底怕是都赔上了,你们……是不是想在狼群后院点把火?”
殷策笑了笑,当着守营将士的面,不便直接上手,只能微微颔首,将情愫和缠绵滴水不漏的压在眼底。
“主上英明。”他温言说道。
西北军行动如风,穿行于山河间,未曾惊扰夜色。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没听到半点风声,翌日天光将明之际,奔劳一宿的谢昭琅身披大氅,刚在兵部朝房里打了个盹,就被匆忙而入的脚步声惊醒。
“少帅!”谢宁疾步趋近,单膝跪倒,“前方传来战报,紫荆关城破,薛将军……殉国了!”
谢昭琅悚然一震,瞬间醒盹了。
“战报何在?”他仓促的伸出手,“拿来我看。”
谢宁抹了把脸,将手中沾了血污的字条递上:“战报上说,紫荆关虽然失守,北戎人却也没讨到便宜,五万前锋精锐死伤过半,迫不得已据城休整。”
谢昭琅闭目片刻,再睁眼时,已是刀锋般的冷静锐利:“薛将军居功至伟。”
他揉了揉因一宿没睡而略有些酸涩的眼角,便要长身而起:“北戎人即便据城休整,最多不过拖延一日,薛将军用命换来的时间,片刻不能耽搁,你立刻随我……”
他话没说完,突然消了音,只见谢宁变戏法似的从衣袍里摸出一个泥金食盒,毕恭毕敬的摆在案上。
谢昭琅:“……哪来的?”
谢宁小心翼翼地觑了自家少帅一眼,没瞧出十分明显的喜怒变化,胆子略大了些:“今儿个天刚亮,大……叶三小姐就带着侍女候在宫门口,托末将给少帅捎来的。三小姐说,眼下是非常时期,没什么金贵吃食,她亲自下厨做了些点心,让少帅将就着垫垫肚子。”
说完,这位大约是想起寒食殿上那一出,唯恐犯了谢昭琅忌讳,又飞快找补道:“少帅放心,末将已经验过,吃食都是干净的。”
寒食宴上的fēng • bō余韵深远,不仅新任辽东统帅阴沟里翻船,连谢宁这条“池鱼”也受了无妄之灾。虽有叶清婉托宫中亲信送信,及时避过锦衣卫和京营的搜查,京中却到底是太后和世家权臣的地盘,躲得过一时,哪还能躲一辈子?
好几次差点被抓住行迹,又于千钧一发间险险躲过,最凶险的一次,锦衣卫已经搜查到谢宁落脚的民居门口,若非“碰巧”遇见途经此地的礼部尚书李学阳,拖延了片刻,谢副将大约已经被丢进诏狱吃牢饭。
当然,和北戎叩关、兵临京师相比,这些所谓的“凶险”压根不算什么。
兵部朝房并不十分宽敞,虽竭力为新任辽东统帅收拾出一个单间,与宁远府的统帅府相比依然简陋得很。屋里静悄悄的,许久没人说话,谢宁只以为是自己的自作主张惹恼了谢昭琅,大着胆子撩起视线,不由愣住了——
谢昭琅独自坐于案后,英挺的面庞上笼着大片阴霾,显得神情莫测。片刻后,他慢慢抬起手,居然打开了食盒盖子,只见里面不过是两三样精致点心,并一碗热腾腾的粟米粥,都是谢三公子素日里爱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