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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水入喉,谢昭琅笔挺的眉心波动了下,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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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扣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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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宴饮用的是淡酒,原是防着有些不胜酒力的大臣挨不到最后,在宴席中途撒起酒疯。按说,这种浓度的酒对饮惯烈酒的辽东汉子而言,直与蜜水无异,但是酒水入腹后不久,谢昭琅分明感觉到太阳穴不受控制的跳了跳,某种异样的眩晕自脑中升起,将原本清晰的视野搅成一锅粥。
有那么一时片刻,谢昭琅只觉手腕发软,几乎拿不稳酒杯。他猛地扣紧手指,提刀时稳如磐石的指尖难以自抑地打着颤,好几次险些摔了酒杯。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上首,长眉下压着刀锋般的目光。
叶清婉一直留心着这边,见状不由挺直了脊背。
她注意到的,太后自然不会错过,这久居深宫的妇人弯下眼角,浮起一个略带深意的笑:“谢卿怎么手指打颤,可是不胜酒力?此酒名叫‘醉月奴’,入口甘甜,后劲却大,你既饮不惯,不如去偏殿歇息片刻?”
叶清婉抓着丝帕的手顿时拧紧了。
宫中赐宴最重仪礼,为防大臣醉酒,往往在偏殿备着醒酒汤,若有谁不胜酒力,便可托辞暂退,去殿中饮了醒酒汤,歇息片刻再回来。但这其中绝不包括谢昭琅,以他的酒量,连饮一坛燕云烧尚且能面不改色,怎会因区区两杯宫廷淡酒就失了自持?
谢昭琅想说不必,话到嘴边却发现口唇发麻,连囫囵音都发不出。刹那间,武将异乎寻常的直觉绷紧了,他下意识想起身,然而还没撑起腿脚,就被一只手摁住肩膀,不由分说地压了回去。
“侯爷醉了,”摁住他的是今夜值守文德殿的腾骧四卫,脸上笑意恭谨,力气却着实不小,两名禁卫不知何时来到近前,一边一个搀起谢昭琅,看似是托住他手肘,实则撞中手臂麻筋,叫他好容易积攒起的一点力气顿时泄了,半扶半拖着往殿外走去,“且随卑职去偏殿休息片刻吧。”
叶清婉瞧出不对,猛地站起身,张口想要说什么,然而有人快了她一步——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斌似是早料到她会有此反应,恰到好处的挡在叶清婉身前,抢在她开口前摁住她的手:“三小姐可是觉着这酒太烈?若不合心意,奴婢给您换一壶吧?”
此时殿内文武也有好些看出不对,只是碍于太后,不敢明目张胆的提出异议,只是用目光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猜测。王彬摁着叶清婉手腕,将那只柔荑慢慢掰开,从她手心里抠出金杯,语不传六耳地说道:“谢侯所饮之酒虽烈,却要不了性命,休息片刻便没事了……三小姐还请坐下宴饮,今晚这一出还没完,您可别辜负了太后娘娘的良苦用心。”
叶清婉蓦然回头,耳畔的玛瑙坠子泠泠作响,她抬眼看向殿外,两名禁卫“搀扶”着谢昭琅已经跨过门槛,身形随即被来势汹汹的夜色吞没。
王彬神态谦卑地垂下眼,束手退到三步开外。
叶清婉转向上首,太后端庄华贵的稳坐高处,正将一筷菜肴不紧不慢的送入口中,嘴角噙着慈蔼又悲悯的笑,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一出小小插曲,不值得她分神留意。
叶清婉闭了闭眼,将涌上心口的诸般复杂情绪强行压下,再睁眼时,已经恢复成人前端庄温婉的叶三小姐。
她敛了敛衣袖,不动声色的款款坐下。
寒食宴上的变故并不为太多人知晓,即便是亲眼目睹的文武官员,也不敢将只字片语宣之于口,只能在心里暗自揣测。
然而此事的余波远远没有随着宴席落幕而平息,恰恰相反,宴席的结束只是开始。
当晚夜宴结束,文武百官谢恩离宫,各自回府……只除了奉旨入宫赴宴的新任辽东统帅谢昭琅。
副将谢宁在宫门口等了整整一宿,也没见到谢昭琅的身影。眼看赴宴官员走得差不多,天边泛起微薄的曙光,他正犹豫着是否要递牌觐见,不知从哪跑来一个小内宦,擦肩而过时狠狠撞了他。
“对不住,”小内宦忙不迭弯腰赔罪,“小的一时没看清路,请大人恕罪!”
谢宁有五品军职在身,当小内宦一声大人不算出格。他心不在焉地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待得对方退下后,谢宁转身钻进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将小内宦借着擦身之际塞进他衣袖里的纸团掏出来,展开抹平。
借着远处微弱的宫灯,只见纸条上的簪花小楷落笔急促,倒映在谢宁剧烈收缩的瞳孔里,赫然是一行:谢帅被扣,危险,速离!
谢宁不知道冒险传字条的小内宦是谁,却认得字条上的笔迹——这几个月来,谢家账本皆由叶清婉经手,一本本捋分明了,送到新任统帅的外书房,白纸上落下的便是这般清秀婉丽的簪花小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