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页
随后发生的事证明,这封字条的提醒非常及时,就在谢宁收到字条的一刻钟后,腾骧四卫倾巢而出,将附近街道封锁戒严,逐一排查可疑人等。
让他们失望的是,那本该等在宫门口、对宴席变故一无所知的辽东军副将好似一滴水珠,悄无声息的化入夜色中,任他们挖地三尺也寻不到踪迹。
主帅的失踪无异于往驻扎京郊的辽东军营里泼了一桶沸水,当时就炸开了锅。然而他们并非不晓轻重的莽汉,心知京城乃天子脚下,里头住的都是头发丝镶金的贵人,轻易冲撞不得,虽然私心里巴不得冲进宫城问个明白,却还是按捺住脾气,只等天亮便派人向顺天府询问消息。
谁知人还没出发,附近的京营八卫先动了,两千人马将辽东军驻地团团围住,为首之人正是被谢昭琅挤兑过的枢密使潘赟。
潘赟此行是奉了颐宁宫密旨,又兼在谢昭琅处吃了闷气,此际得了有怨报怨的机会,自然气焰嚣张。他一不宣旨,二不解释,张口便要五百辽东亲卫撂下兵刃,束手就擒。
五百亲卫是从腥风血雨拼杀出的悍将,脾气一如刀锋般强硬,眼看主帅和副将一夜未归,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气,这姓潘的又毫无眼力见,活得好好的,非要往刀锋上撞。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开打便是!
大胤都城升平百年,自□□立朝以来,还从未经历过喊杀声,这一遭算是开了先河。京营固然人多势众,却都是些养尊处优的少爷兵,摆花架子糊弄老百姓勉强够用,如何能跟久经沙场的悍将掰腕子?
不过半个时辰,就被五百亲卫撕开防线,冲杀的溃不成军。
五百亲卫意犹未尽,嚷嚷着要冲入京城,抢回自家主帅,亲卫统领却心知肚明,这一仗能胜是占了对方轻敌的便宜,可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单是驻扎附近的京营八卫就不下五六万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填满一条流金河。
辽东铁卫战力再强,到底吃了孤立无援的亏,硬闯京城并非上策,只会耗光本就不多的兵力。因此权衡再三,亲卫首领还是断然下令:“拔营!先离开这儿!”
底下有人不干了:“少帅和副将彻夜未归,那朝廷走狗还带人围剿我们……就这么走了,不让人看扁了辽东军?少帅又怎么办?”
亲卫统领能得谢昭琅倚重,自然不缺脑子,稍一转念已经理清关窍:“昨夜少帅入宫赴宴,身边带了二十来个兄弟,还有谢副将跟着,寻常宵小根本打不了他的主意,若是真出了事,只可能是……”
他没把话说完,只抬手指了指头顶阴霾的天,又点了点道旁新叶蒙尘的杨柳树——京营八卫专司拱卫京师之责,却与宫中禁卫隶属不同体系,只有历代内阁首辅有权调动。这一任枢密使潘赟又是柳家拐着弯的姻亲,能请动他出山,必是得了柳阁老的允准。
这就意味着,此次宫中变动,乃是颐宁宫和内阁联手授意,随之而来的绝非小打小闹,而是水泼不透的天罗地网。
那不是仅有百人的亲卫军能破局的。
底下人豁然明了,脸上忿忿之色尚未消退,人却不由自主地闭了嘴。
“正因为少帅不在,咱们才不能自乱阵脚,”亲卫统领收刀入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咱们好好的,能拔刀、能shā • rén、能将消息传出去,宫里的贵人们才不敢轻易对少帅下手!”
也许是大胤运势真的已经日薄西山,也可能是景昭女皇离宫后,京中少了镇压宵小的“重器”,虽说颐宁宫和内阁不遗余力的封锁消息,奈何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莫说辽东,便是远在北境的西北大营,都于三日后隐约听说了风声。
何铮带着京城传来的信报走进帅帐时,心里其实憋了一肚子火气:当初殷策带人上雪山,事先没知会他,只留了一封交代后事的书信,直将何副将三魂吓丢了七魄。他带着援军紧赶慢赶上了山,那作死不嫌事大的货早不见了踪影,只在冰雪覆盖的山石上断断续续留下暗记,指引他们向东追寻。
主帅不在,何铮便是西北大营军职最高的将领,身负坐镇中军的重责,不便长期离营,只能将“寻人”的任务交代给萧霁,自己回转大营,一边继续排查潜伏军中的内奸,一边提心吊胆的等消息。
幸好萧霁不负重托,将清远侯全须全尾的找了回来,也幸好四境统帅人虽“不吉”,倒也有些天命在身,这一趟非但没将自己作死,反而阴差阳错的解了寒霜之毒,除去了一重心腹大患。
但这并不意味着何铮就能高枕无忧,因为剧毒虽解,亏损的元气却没法朝夕间弥补回来,须得好好调养。更有甚者,殷策受了刀伤,许是伤口发炎的缘故,回营后就发起高烧,他自己倒是不以为意,只苦了何副将和一干亲兵,被赵有宣数落的孙子似的,自此三班倒的盯着帅帐,唯恐自家主帅一时兴起,又去哪作个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