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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所有人心照不宣地转过头，目光聚焦于太后下首空荡荡的席案上，那里本该坐着今晚宴席的主角，却不知出了什么缘故，唱主角的封疆大吏迟迟不至，倒叫太后精心编排的一场大戏无用武之地。

就在一干重臣面面相觑、屏息凝目之际，太后心腹的司礼监掌印王彬匆匆而至，许是来得忙乱，本该严整的衣领散开一角，鬓边渗出涔涔汗迹。

“来了，”他伏在太后耳畔，将急促不定的气息竭力拉得缓而平，“那位……到了。”

太后紧绷的眼角顿时舒展开，如牡丹绽放般，露出不疾不徐的笑意：“传。”

王彬于是正了正衣冠，站直身，扬脖唤道：“宣辽东统帅、镇宁侯谢昭琅觐见。”

早在王彬入殿之际，叶清婉就生出不妙的预感，听得这么一声，脸色顿时白了。她猛地扭过头，耳畔的玛瑙珠子一阵乱颤，就见殿门方向，一道身影逆光而来，看熟了的挺拔肩背裹着华贵的云锦朝服，人未至，肃杀之气已经逼面而来。

只听“咣当”一声，却是叶清婉失神之下带翻了金杯，琥珀色的美酒泼洒出来，淅淅沥沥滴落一地。

一旁的侍女慌忙上前，用丝帕替叶清婉收拾案几、擦拭浸湿的袍袖。小规模的骚动引起了来人注意，凌厉的凤眸随即扫来，越过偌大殿堂与文武百官，与叶清婉短暂交汇。

叶清婉脸色煞白，手指绕着帕子，用力之大几乎将柔滑的绸料绞断。

看到叶清婉安然端坐的一刻，谢昭琅就知道自己中了算计，但他此时人在殿中，便如箭在弦上，由不得多想。此人不慌不忙走到近前，撩袍行了叩拜大礼：“臣谢昭琅，拜见太后。”

太后摆了摆手，侍立一旁的内宦长出一口气，将方才断了的酒杯续上。

“起来吧，”太后没有为难屡屡藐视天家威严的新任辽东统帅，痛快地赐了座，“今儿个还是头一回与谢卿相见，果然是少年英雄，颇有乃父之风。”

谢昭琅好似没听出太后话里有话的机锋，既然让坐，他便毫不客气地坐下，将这番皮里阳秋的称赞当真心褒奖照单全收：“谢太后。”

太后笑了笑，不欲与晚辈计较一般，举起金杯：“今晚夜宴，诸卿不必拘礼，且满饮此杯。”

满殿文武不动声色的垂落眼皮，举杯同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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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唇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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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阳为官二十载，却从未经历过如此诡异的赐宴，本该是觥筹交错的场合，竟出人意料的安静。所有人的目光若有意若无意的瞟向阶前，在新任辽东统帅脸上短暂定格，当对方掀起眼帘看来时，又不约而同地挪开视线，仿佛只是不经意间看顺了眼。

原因无他，久经沙场的悍将自带逼人戾气，哪怕只是漫不经心地掠个边，也绝非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寻常文官扛得住的。

单就菜品而言，寒食宴无甚好吃，酒菜都是冷的，不过略沾唇做做样子。谢昭琅却吃得很认真，每道菜都送进嘴里仔细尝了个遍，不知道的还以为辽东是什么苦地方，十天半个月都吃不上一顿饱饭。

太后非要谢昭琅出席夜宴，自然不是请客吃饭这么简单，她许出“一境统帅”之位，便是要谢三公子心甘情愿充当马前卒。可惜事与愿违，谢昭琅非但不打算鞍前马后、鞠躬尽瘁，还净给太后摆脸子瞧，这口气若是能咽下去，太后也就不是权倾朝野的“老佛爷”了。

然而颐宁宫身份尊贵，许多事不必自己开口，只需一个眼风，便有无数人争相代劳。好比眼下，便有人觑着太后心意，半开玩笑半嘲讽地说道：“谢侯用得如此专心，想来辽东苦寒，见不到这等宫中菜色吧？”

谢昭琅每样菜尝了个遍，放下金箸，接过宫人递来的丝巾，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手：“辽东边远，自然比不得宫中富丽。”

那人笑了笑，刚要接口，就听谢昭琅慢悠悠地续道：“不过辽东对面就是北戎蛮子，将士们却只能用干面饼冷馒头填饱肚子，反倒是安坐京中的诸公，美酒佳肴享用不尽……这么一想，也怪有意思的。”

当先那人脸色微变，总觉得这话延伸下去就成了“将士阵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唯恐触了太后的霉头，只得讷讷闭嘴。

至此，殿中百官都看了出来，谢三公子虽与清远侯一般出身武侯世家，却远没有殷策那样温厚的脾气。也许是庶子出身，少了教养，也可能是自小与一众兄弟争锋，磨出了尖锐孤绝的脾气，总之，这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绝不会将郁气闷不做声地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