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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殷帅为人，末将是信得过的，但他身份敏感……”谢宁话音一顿，踌躇片刻方续道，“您不应他，是有违道义；可若应了他，难免招来京中猜忌。”

“这便是殷明哲聪明之处，”谢昭琅勾起唇角，“你看他信中，通篇只提军防，不提其他，叫我想推脱都找不到理由，明知是圈套，也只能乖乖往下跳。”

谢宁迟疑道：“那少帅作何打算？”

清远侯与镇宁侯乃是一时瑜亮，辽东军和西北军亦是互别苗头，但看不顺眼归看不顺眼，牵扯到家国大事，谢副将心里那杆秤还是清楚分明的。更别提，殷策当初以“谋逆罪”下狱，个中水分拧一拧，约莫能灌满半条流金河，同为坐镇一方的封疆大吏，又同样手握兵权、战功赫赫，旁人看在眼中，如何不会唇亡齿寒？

但谢宁毕竟姓谢，是辽东军的人，只要身为主帅的谢昭琅不点头，他就不能越俎代庖的定下话音。因此，他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旁，静待自家少帅吩咐。

谢昭琅闭上眼，曲指有节奏地轻敲案头，他和殷策不一样，并不爱听麾下指手画脚，但凡遇到棘手之事，须得自己先想明白，再划下道来。底下人纵是有话要说，也只能按照他预设的章程来，多走一步都不成。

“之前听北境传来的消息，‘那一位’现在正在西北大营中，还得了个不知真假的‘暴疾’，”谢昭琅似是自言自语，“京中自北境返归的议和使团言道，‘那一位’如今生死不明，却是亲口下了旨意，禅位于清远侯……”

“如此一来，日后再相见，不知该称他一声‘殷帅’，还是……殿下？”

谢宁越听越心惊胆战，隐约嗅到风雨欲来的征兆。他是辽东军出身，骨子里流着报效家国的铁血，并不愿同室操戈，更不想对昔日袍泽举起刀兵，听着自家少帅语气不对，刚要试探两句，就听谢昭琅话音一转——

“不过殷策再难缠，为人手段我总算知道一二，他不屑用阴诡伎俩，就算有朝一日当真坐上那个位子，也少不了谢家的后路。”

这话往重里说称得上“大逆不道”，谢宁瞳孔微缩，没来得及堵住自家少帅的嘴，谢昭琅后半段话已经续上：“颐宁宫那位就不同了……想借我的手压制西北军，最好是我跟殷明哲斗个两败俱伤，朝廷再出面坐收渔翁之利——算盘打得忒响了。”

谢宁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回过神时才发现，不过短短瞬息，自己后背衣裳已经被冷汗打透了。

“少帅说的是，”他认可了谢昭琅的说法，“颐宁宫看似加恩深厚，实则对您提防得紧，眼下是有北境和殷帅挡在跟前，他们腾不出手，只能拉拢您，若是遂了颐宁宫的意，只怕下一个便是……”

他猛地一咬舌尖，话音猝不及防地断了，但谢昭琅已经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这位新任辽东统帅显然没有清远侯那般的温厚性子，将朝廷的算盘在脑子里过了遍，轻嗤一哂：“当初，内阁和颐宁宫用‘正统’和‘道义’困住了殷明哲，以为同样的招数还能用第二遍？那可真是……”

他话没说完，帐帘外忽然传来细细的脚步声，亲兵快步而入，单膝跪地道：“少帅，京中来使求见。”

谢昭琅长眉微挑：“什么人？”

片刻后，“来使”被请至帅帐，黑色的连帽斗篷遮住全身，只依稀看出是个女子模样。然而谢昭琅毕竟对她太熟悉了，匆匆一掠间，已然认出来人：“怎么是你？”

“来使”揭开兜帽，露出叶清婉姿容绝艳的面庞，谢宁微微抽了口气，脱口：“大夫人？”

叶清婉却顾不上搭理他，只牢牢盯着谢昭琅，开门见山道：“明晚宫中赐宴，旨意大约会在午前下达，你想个理由推脱了。”

谢昭琅有些意外：“为何？”

叶清婉微乎其微地抿了下唇，没有解释，只是摇了下头：“你别去。”

她漏夜而来，翌日天不亮就得赶回叶府，免得被人瞧出破绽。此行来去匆匆，妆扮难免简素，不过是绾了个平髻，耳下戴了一双东珠坠子，摇首间，珠光散落如雪。

谢昭琅和谢宁交换过一个眼色，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少帅掌权不久，京中接连发来书信，都被您摁下不表……看来颐宁宫那位是着急了，”谢宁揣度着说道，“以那位对付清远侯的手段心性，来一招釜底抽薪，也不是不可能。”

谢昭琅冷笑：“他当我是殷明哲，只为了君臣二字，就能将性命拱手奉上？”

“你自然不是，”叶清婉轻声说，“但京中世家的手段层出不穷，有的是法子逼你就范，你……不要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