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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便久留,把话说完,便戴上兜帽,如来时一样匆匆去了。
京中风云欲起,汹涌暗潮来势滚滚,横亘长空,竟叫千里之外的北境都感受到不同寻常的阴霾。
慕清晏往火塘里丢了块干柴,只听“噼啪”一声,溅起老大一蓬火星。她就着火光搓了搓手,大约是觉得身上发凉,干脆将鞋袜也脱了,雪白的脚丫架在石头上,被火光考的发红。
一件大氅就在这时从天而降,将她小腿以下遮得严严实实,慕清晏不满地抬起头,然后跟脸色冰寒的殷策看了个对眼。
“把鞋袜穿好,”殷策冷冷地说,“以后在人前,不许露出脚掌。”
他一边说,一边意有所指地往后瞥了眼,慕清晏顺着他的视线一探头,只见方圆三丈之内,北戎人的目光几乎都被吸引过来,有意无意的瞟向这边。
慕清晏不是大胤土著,也并不觉得裸露脚掌被人看有何欠妥,但这只是小事,如果殷策介意,她也无谓在这种事上惹清远侯不痛快,于是乖巧的拿大氅包好自己,然后用后背阻挡住暗自窥探的视线,只将脚丫明晃晃的伸到殷策跟前:“那我不在‘人前’露,只在你面前露,行了吧?”
殷策并没发觉慕清晏这话其实是将自己归入“不是人”的范畴,那双脚丫白的扎眼,他理智上想当没看见,手却不由自主地伸出去,将足踝握在手掌里,用体温替她温暖足心。
“顾头不顾腚,心里没一点成算,”殷策小声数落,“往日里的谨慎周全都去哪了?总不会就着干粮吃了吧?”
慕清晏冲他扮了个鬼脸,仗着有大氅遮挡,脚丫悄无声息地踩上殷帅膝头,雪白玲珑的足跟还故意碾了一圈。
“明哲倒是顾头又顾腚,你且说说,咱们这一趟是要去哪?”慕清晏看似四六不着,该谨慎的地方却又绝不大意,不管人前人后,对殷策的称呼都是含混其词的“明哲”,“不是说去见拖欢,可我怎么瞅着一路往东?难不成北戎人改了门庭,眼看西北军不好招惹,打算搬去辽东讨生活?”
篝火上架着细木棍,穿着面饼干粮,殷策上手试探了下,觉着火候差不多,于是将面饼撕下来,塞在慕清晏手里:“你觉得呢?”
这语气再熟悉不过,隐隐透着胸有成竹的笃定,慕清晏便知道,清远侯其实已经有了答案,所谓的“问询”,不过是在考校她。
“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说的好听是顺应天时,说难听些,就是无利不起早,”她啃着面饼,压低了声,语不传六耳,一边说还一边对殷策撇了撇嘴,只差把“嫌弃”俩字刻在瞳孔里,“西北固然是块硬骨头,辽东却也不遑多让——我虽没见过辽东统帅本人,可按你的说法,能从谢如柏那组成一个加强连的‘儿子’中脱颖而出,想必是心思机敏、手段过人之辈,不会让北戎人轻易讨得好。”
殷策赞许地点了点头:旁的不说,女皇这份见微知著的心思,确实称得上敏慧。
“是辽东出了什么变故,”慕清晏迟疑地猜测着,“还是……京中?”
殷策伸手要将人拉进怀里,慕清晏却记恨他刚才数落自己,非但往后挪了挪,踩在他膝弯上的脚丫还故意往里探了探,脚趾仿佛活了,在膝弯敏感处小幅度的转了个圈。
殷策低垂眼帘,不动声色地看着那只在大氅遮掩下胡作非为的玉足,眼神晦暗莫测。
“是京中,”难为他就着这个暧昧十足的姿势,还能一本正经的说正事,“四月十八是叶如晦生辰,叶三小姐作为远嫁女儿,奉旨回京归宁,新任辽东统帅随行护送,也一并入京述职。”
慕清晏不知殷策远在北境,是从哪得的消息,想来他执掌帅印、统领四境多年,若没一二隐秘的情报渠道,也坐不稳这盘庄。在清远侯,不过是短短三言两语,却给慕清晏勾画了一个凶险异常的局面,她到底是从京中腥风血雨中博杀出来的,光凭推导揣测,便能将自己那位便宜母后的算盘推测得bā • jiǔ不离十。
“她这是想坐山观虎斗啊,”慕清晏从牙缝里嘶了一声,伸出去的脚掌都忘了作乱,“当初平衡世家权柄用的就是这招,如今制衡北境还是这招,她是打算一招鲜吃遍天下吗?”
殷策被抵住膝弯的那只脚搔得心痒难耐,面上偏要八风不动:“还有呢?”
慕清晏一愣:还有?
她将前因后果梳理一遍,又联系起北戎异乎寻常的动向,脸色逐渐变了:谢昭琅奉诏回京,无论机缘巧合还是蓄谋已久,都免不了和京中拉锯一番,不管双方谁占上风,内耗势必在所难免。如果北戎选在这个时机趁虚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