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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掷千金……就为了一个女人?”慕清晏撇了撇嘴,心想,“虽说色令智昏,可是昏成这样,拿几十年积攒的家底换一个女人……的一个晚上?这脑子里的水能把后院荷花池填满了吧!”
乔夫人倚在软垫中,仿佛看穿了慕清晏的心思,悠悠道:“一开始的确是为了美人,不过时日长了,这‘品香夜宴’便成了各地巨贾炫财斗富、夸耀身家的好机会。”
慕清晏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往来西域的富商,谁的背景都不简单,要分出个子丑寅卯,只能比拼身家。但凡事都有因由,能让各国藩商削尖脑袋,背后势必有更大的利益驱动。
“听夫人的意思,这位财神爷身家不菲,又盘踞西域多年,大有东道主的意思,”她梳理着思绪,慢条斯理地说,“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各国藩商虽然背景雄厚,来了这图兰城,也要看他的眼色行事……这什么玩意儿的夜宴,说是抢美人,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讨丁财神的好吧?”
乔夫人面露吃惊,虽然没说话,脸上却写着一排打大:你猜对了。
头顶忽然钟乐大作,怪模怪样的西域乐器夺走了全场注意,紧接着,垂落的帘幔拉开,白色烟雾飘摇而出,将光摇朱户的销金窟渲染成人间瑶台。
“各位都是熟客,想必清楚妙香楼的规矩,”随从模样的男人笑道,“竞价已然装入宝匣,今晚花落谁家,就看各位的诚意有多少了。”
他话音落下,一楼大堂的灯火忽然齐刷刷灭了,唯有舞池上方悬着一盏料丝走马灯,灯罩上的四时胜景并非彩绘,而是镂雕,光从里头透出,将图景打在昏暗四壁上。若是灯身转动,周遭便好似经历了一遭枯荣交替、四时更迭,更有泠泠乐曲从灯内飘出,时而似鸟鸣莺啭,时而如泉水叮咚,与那四时景致严丝合缝地融为一炉。
一队窈窕舞姬掐着鼓点步入舞池,每个人都捧着一方黑沉沉的匣子。此时舞池布景已然换过,中间设有一座汉白玉圆台,黑匣在台上一字排开,光影打在上面,居然呈现出某种坚冷润泽的质地。
三楼编钟渐次响起,随从模样的男人从袖中摸出一张大红撒金的纸笺,低头看了眼,笑道:“姑墨楼迦老板,竞价乃是夜明珠一对。”
点到名的舞姬上前打开匣盖,朱红漳绒上果然衬着一双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此时满室寂暗,明珠发出柔而不绝的光辉,竟能驱散黑暗,叫偌大的妙香楼亮如白昼。
底下人的眼睛顿时直了,而这只是刚开始。
稀世罕见的纯白龙涎香,光华满室的九尺血珊瑚,毫无瑕疵的和阗羊脂玉……甚至还有一匣龙眼大小的明珠,色泽湛碧、盈盈欲滴,据说是从东海鲛人眼中挖出的“鲛珠”。
慕清晏也算见过世面,袖子里的赤金凤簪重工重料,称得上价值不菲,可是和藩商手里的“奇货”一比,顿时露了怯。幸而这姑娘没什么“千金包袱”,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纤长的“粉颈”探出二里地,擎等着下一件宝物登场。
下一件宝物居然是个熟面孔,两个巴掌将将捧住的一只缠丝玛瑙,雕作栩栩如生的牛首,犄角弯曲似羚羊,口鼻处镶着类似笼嘴状的金帽,是一件颇具匠心、惟妙惟肖的酒器。
把这玩意儿换一个时空,有个中国人都知道的名字,叫“唐兽首玛瑙杯”。不过此时此地,它还没有进博物馆供后人瞻仰的殊荣,只是一个攀折他人手、随意任把玩的稀罕“物件儿”。
这东西是龟兹国的藩商带来的,据说是好几百年前的古董,旁的没什么稀奇,缠丝玛瑙虽然罕见,但也没到价值连城的地步。之所以能登上今晚的“品香”舞台,是因为这东西有个妙用。
“诸位请看,这玛瑙杯原是酒具,若是酒里有毒,倒入杯中,玛瑙杯会自行解毒。当酒浆再次倒出,便成了无毒美酒,可放心享用,”参与竞宝的藩商搓着双手,神色甚是得意,“这东西粗俗,原也登不了大雅之堂,只是丁老板走南闯北,少不了应酬饮酒,若是不嫌弃,在下愿将此物赠予丁老板,没事赏玩一二也是好的。”
慕清晏“哦”了一声,心说:这货倒是个聪明人。
今晚斗宝奇珍无数,在座虽是称霸一方的豪商富贾,谁也不敢拍着胸口担保,就一定能脱颖而出。与其削尖脑袋抢那独木桥,倒不如另辟蹊径,设法跟这位东道主财神爷打好关系,岂不更便利?
慕清晏都能想明白的事,底下的老江湖们当然不会忽略,一时间,好好的酒楼成了菜场子,各国鸟语响成一片,都是骂那龟兹藩商不守规矩,净整些邪门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