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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晏听不懂藩商语，只是觉得这帮人热闹有趣，转身问侍者要了纸笔，一边信手涂鸦，一边笑吟吟听着藩商们打嘴仗。

那姓丁的装逼货当真沉得住气，杯盏中的茶水换了两轮，才将折扇一收，在白玉栏杆上轻轻一敲——“叮”一声尾韵悠长，动静不算响亮，却是怒骂的闭了嘴，喝斥的噤了声，偌大的酒楼只听见丝竹袅袅，从菜场子变回了雅乐之地。

姓丁的装逼货端着架势，没说话，还是跟着他的年轻随从开口笑道：“多谢白老板好意，只是妙香楼自有规矩，您若是出货，只管报出价来，咱们银货两讫，童叟无欺。否则，中原有句俗语叫无功不受禄，我家主子是断断不敢占客人便宜的。”

慕清晏握着炭笔，在松花纸上刷刷勾出轮廓，心说：这姓丁的果然有点脑子，他收礼容易，可后门一开，得罪的就是万国藩商。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也有众怒难犯的说法，一旦这帮人联手砸场，还真是不好应付。

做生意的，图利是人之常情，可若为了眼前小利而断了来日的财路，那才叫得不偿失。

姓白的龟兹藩商脸上果然白了一片，随从却越过他，径直叫了后头的名录，这也是今晚最后一样宝贝，那人低头掠过帖子，神色忽然怔了怔，仿佛看到了什么出乎意料的物件。

慕清晏好奇地挑了挑眉。

然后就见那人抬起头，好似深吸了口气：“这最后一件宝物乃是楼兰楼老板所有，秦代玉玺一方……”

底下藩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头顶“咣当”巨响，却是那躲在屏风后的丁姓财神一个失手，将甜白茶盏砸在地上，跌了个落花流水粉粉碎。

慕清晏暗自纳闷：想那姓丁的走南闯北多年，见识过的稀罕物件都掏出来，足够塞满十家陕博，怎会为了一方玉玺惊成这样？又不是什么天上有、地上无的绝代珍宝……

等等，地上无？绝代？

女皇脑子里突然打过一道闪，冷汗顿时下来了。

这时，排在最后的舞姬已经打开匣盖，朱红漳绒上确实衬着一方玉玺，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玉色皎洁，毫无瑕疵，只是缺了一角，用赤金镶补完整。

从慕清晏的角度，看不见玉玺所刻的字样，但她知道那上面刻着什么。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对座的乔夫人抽了口气，以她的城府，话音居然带上微微的颤抖：“那、那莫非是……”

慕清晏摁了摁额角突突乱抽的青筋，只觉这一晚所受震撼虽多，全加起来也比不上眼前这一遭。

“我居然能在这种鬼地方见到传说中销声匿迹的国宝，”她难以抑制战栗地想，“那玩意儿怎么称呼来着，是叫和氏璧，还是……”

随从像是被什么掐住嗓子，直到这时，断了许久的话音才大喘气的续上：“……正是失落多年的秦皇传国玉玺！”

底下藩商没读过汉文书，耳熟能详的中原典故还是略知一二，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过来，后知后觉地给出“我去，还能这么玩”的反应。

泱泱中华传承千年，更迭过的朝代两个巴掌数不清，但是能称作“传国玉玺”的，只有秦王嬴政命人镌刻的这方，除此之外，再无分号，乃是历代正统皇帝的不二依凭。

换句话说，就算你打下江山、戴稳帝冕，若没这东西充门面，依然名不正言不顺，被世人取笑作“白版皇帝”也是自己活该。

宝物金贵，只有真英雄才配拥有，可古往今来大浪淘沙，够格在其间留下一二名姓的，各个都自认沾了英雄的边。“英雄”这么多，传国玉玺却只有一方，怎么办呢？

只能开抢。

要说这传国玉玺，贵重是真贵重，金贵也是真金贵——宝玉再坚硬，那也是石头打磨成的，哪禁得住战火连天和干戈四起？磋磨了数百年，终于没顶住，淹没在浊浪滔滔的英雄泪和生民血之下。

“听说我朝□□皇帝英明神武，摩拳擦掌挖地三尺，就想找到传国玉玺，好证明自己这个皇帝不是白捡的，而是老天爷赏饭吃，”慕清晏用炭笔末端卷了卷垂落的发绺，叹息着摇了摇头，“折腾半辈子，连传国玉玺的镶金补角都没摸着，倒叫个藩人捡了便宜……他老人家在天之灵若是知道，怕是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乔夫人：“……”

她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慕清晏，越琢磨越觉得匪夷所思，一时间连那稀罕的传国玉玺都顾不上。

单看长相，慕清晏还是能充一充大家闺秀：她生得极好，不知道比不比得上那“照明妃”的花魁，起码没被甩开太远；举止气度勉强挨上“秀雅”的边，哪怕被风霜磋磨了一路，做派依然有章有法，不至于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