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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姨娘微微一笑，一语双关：“说起娇养女儿，没人比夫主更精通此道，家里那些妹妹，可不个个调养的跟水葱似的？”

潘沉确实重视七姨娘，但这种重视显然与“宠爱”无关，听了这话，他甚至露出些许不耐：“你请我来，就为了说这些？”

七姨娘收敛了笑意：“听说清远侯已回归北境，重掌西北军只是时间问题，老爷可想过如何应对？”

潘沉明知故问：“应对什么？”

七姨娘将车窗合上半边，揽紧肩头狐裘：“清远侯执掌北境多年，老爷真以为他对您私底下的生意一无所知？之前没动作，是他忌惮京中本家，不想撕破脸。可他此番叛逃离京，与本家之间再无转圜余地，又有粮饷掉包这桩公案……您以为，他还能继续容忍您？”

个中道理，潘沉不是不明白，只是富贵日子过久了，总存着侥幸心理，凡事爱往好处想：“他就算察觉，也没真凭实据，正值多事之秋，我不信他敢跟京中彻底翻脸。”

“正因为是多事之秋，他才要快刀斩乱麻，”七姨娘虽为女子，说起京中形势竟是如数家珍，比潘沉这个家主还有主见，“以清远侯的精明谨慎，如何猜不到这批军粮去处？倘若被他察觉，您和陕晋马匪……乃至北边都有联系，他第一个开刀的就是咱们潘家！”

这正是潘沉最担心的地方，连日来寝食难安，无非为着这桩公案——否则，以此人的□□熏心，莫说“杨清”只是死了个爹，便是九族皆灭，也挡不住他兽性大发。

他冷冷看着七姨娘，那神色不像看一个得宠多年的“爱妾”，倒似盯着忌惮已久的敌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一早告诉过您，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不上不下是最愚蠢的做法，”七姨娘低头端详自己右手，五根指甲足有半寸来长，用凤仙花汁染得通红，上头嵌了金箔和碎珠，动辄摇曳生辉，“就好比您，一边跟北边眉来眼去，一边又想保住富贵身家，想要首鼠两端，结果就是两边都吃力不讨好。”

潘沉脸色越来越阴沉，简直要拧出水。

慕清晏对马车里的暗流汹涌一无所知，痛痛快快用了一顿午食。她是家主“新宠”，起居有人专门服侍，小丫鬟年岁不大，也就十六七的模样，却是潘府的家生子，在府里住了十来年，对主人家的秘事了熟于胸。

慕清晏用一块腊鸡腿得了小丫头的好感，又用一对耳环和一只镯子换得小丫鬟死生不负的忠心。那模样清秀的小姑娘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眉开眼笑：“姨娘别担心，老爷虽有几房妾室，可都已人老珠黄，如何能跟您比？等姨娘过了孝期，再生个一男半女，这府里不就成了您的天下？”

慕清晏听到“姨娘”两个字就浑身不自在，但主意是她出的，身也是她主动卖的，这点不自在也只能自己受着。

“我的天下？恐怕未必吧，”慕清晏倚着车厢，似笑非笑，“旁人不论，老爷现下不就在七姨娘的马车里？都说七姐姐最得老爷欢心，这么多年盛宠不衰，我初来乍到，哪能跟人家别苗头？”

小丫头赔笑道：“七姨娘确实得宠，但她毕竟比姨娘大了好些年岁，已经摸到三十的边，想生育怕是难了。老爷宠她，不过是念着旧情，听说当初老爷在北边遇险，亏得七姨娘帮衬，才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从那次之后，老爷每回去西北，都要带着七姨娘，大约是因为她娘家在西北，对当地比较熟悉。”

慕清晏心念微动，忽而想起一事：“倒是没听老爷说过，七姨娘娘家姓什么？能得老爷这般看重，想必是名门淑女吧？”

小丫鬟皱眉寻思好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奴婢也是听府里的掌事妈妈闲聊提起，七姨娘倒不是什么大姓出身，娘家仿佛姓乔……”

“姓乔”两个字从长篇累牍的语句中排众而出，针一样刺中慕清晏脑子里某根敏锐又纤细的弦。

“乔？”她惊疑不定地想，“明哲说过，那背地里给姚朗出谋划策的狗头军师叫做什么‘乔先生’……怎会如此凑巧？”

她心中存了疑问，恨不能立时找人询问清楚，奈何里里外外是敌非友，这番揣测一个字也不能吐露。

当晚扎营时，那好色成性的潘沉终于来了帐篷，脸上虽然堆笑，眉间却含着沉沉阴霾，好似有千吨心事压在心头。慕清晏几次三番想要试探，话到嘴边记起殷策叮咛，又匆匆咽回，只将酒坛架到火上，煨得微烫后，亲手倒了一碗呈给潘沉：“这是上好的燕云烧，老爷且饮一碗，解解乏吧。”

潘沉走南闯北，酒量不差，仰脖一饮而尽。慕清晏觑着他脸色，又满上一碗：“老爷气色不佳，可是赶路累着了？妾身会一点推拿的手艺，不如给您捏捏筋骨，松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