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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满地狼藉收拾干净,太后摁了摁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冲琉湘摆了摆手。
服侍太后多年的老宫人会意,抬手拊掌三下,片刻后,潘赟走进殿来,在珠帘后拜倒:“臣恭请太后金安。”
太后嗤笑一声:“安?这把老骨头没被你们这些肱骨之臣折腾散架就算万幸,哪还敢奢求万安?”
潘赟听着话音不对,便知太后刚动过大气。他掌着京营八卫,又有内阁首辅当靠山,倒也不惧,只是恭敬道:“太后乃天下之母,身份贵重,还望保重自身,勿要自轻自菲。”
太后听腻了套话,拈起蜜蜡嵌碧玺佛珠缓缓转动:“说吧,急着求见哀家,可是有皇帝的消息?”
潘赟半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锐光,口中道:“太后娘娘这话,微臣却听不懂了……皇上重病,正于勤政殿中静养,皇嗣现下养在太后宫中,又从哪传来圣上的消息?”
太后本就恼着,闻言住了转动:“跟哀家还装什么?京营和锦衣卫离京数月,为的是什么?一个殷明哲,一个……追捕了这些时候还没消息,哀家倒想问问,内阁养着你们京营有什么用?”
太后素来雍容,此际却动了真怒,潘赟不敢怠慢,俯身砰砰磕头:“是臣下无能,还望太后息怒!”
他认罪麻溜,太后总算稍稍消气:“寻了这些时日,当真一点消息也没有?”
潘赟犹豫片刻,见太后神色不豫,不敢十分隐瞒:“回太后的话,北戎南下,来往京中与北境的官道被截断,消息传递有所不便……微臣查探数日方知,皇上一行似乎于半途遭了匪寇,被掠至青龙山。”
慕清晏有再多不是,到底是皇家血脉,又是在太后膝下长大的。闻听噩耗,太后变了脸色,握着佛珠的指尖险些打了滑:“皇帝现下如何?”
“微臣不知,”潘赟恭谨道,见太后又有发怒迹象,又补充了一句,“锦衣卫循迹追踪到青龙山时,发现山上匪寨被付之一炬,却未见到匪寇或是圣上踪影,想来是被人先行接应走,这个人应该就是……”
他刻意一顿,只见太后闭了闭眼,眉心隐有戾气聚涌,一字一顿:“殷、明、哲!”
潘赟点到为止,由着太后被“殷明哲”三个字勾起无数忌恨,半晌方道:“这么说,皇帝现下正在西北大营?”
潘赟:“bā • jiǔ不离十。”
太后捻动佛珠,一时没了言语。潘赟拿不准天下之母的心思,只好缄口不言,耳听得殿角自鸣钟单调而机械的摆动着,偌大殿阁都在周而复始的“嘀嗒”声中沉寂不语。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太后道:“皇帝不能与殷明哲一处。”
“太后说的是,”潘赟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那清远侯于北境经营多年,本就深孚人心,若再挟持圣上,便可挟天子以令诸侯,到时咱们就被动了。”
太后冷笑一声,已然猜到他的下文:“你是打算将皇帝‘病重垂危’的消息昭告天下,再叫皇嗣即位,来一手釜底抽薪?”
潘赟讪笑:“太后英明。”
太后看不上此人媚上的样子,但他执掌枢密院、统领京营八卫,以太后之尊也不得不给几分颜面:“若是殷明哲一口咬定他手上新帝才是正主,不管不顾地揭竿而起,你以为四境驻军会有多少追随?你又以为,凭你手上那帮少爷兵,能跟殷明哲的西北铁骑相抗衡?”
潘赟听出太后语带讥诮,心中气闷,偏偏无法反驳,眼珠骨碌一转,神色越发殷勤:“这不是还有辽东军吗?幸而太后有先见之明,一早将叶三小姐许给谢将军,有七万辽东军在,谅殷明哲也没法一手遮天。”
谁知太后沉吟片刻,居然摇了摇头:“谢如柏是聪明人,这桩婚事原是合则两利,如今成了朝廷仰仗他,他必会趁机讨价还价。”
潘赟揣度太后心意,试探道:“太后的意思是……谢如柏会置身事外,坐看朝廷与北境斗得两败俱伤?”
“殷明哲是心腹大患,谢如柏也不是省油的灯,”太后说,“为今之计,须得先稳住殷明哲。”
潘赟一惊:“太后的意思是……要派人与北境议和?”
太后接过琉湘递来的白玉碗,用小银勺慢慢搅动晶莹剔透的牛ru燕窝羹:“派人自是要派的,至于议和……就要看殷明哲是否识趣了。”
太后语气温和,潘赟却听出隐晦的杀机,无端窜起一层冷汗。
潘赟不赞成朝廷与北境议和:清远侯在大理寺刑狱中没少吃苦头,与京中世家已成死敌,根本无从缓和。更重要的是,只有搅乱北境局势,才能借烽火硝烟掩盖某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比方说,囤积居奇,借战乱之机高价倒卖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