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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流落匪窝,被姚朗一巴掌险些拍断脊梁骨。
萧霁一开始没敢动她,因为慕清晏口鼻冒血,似乎是受了内伤。他不确定女皇具体伤在哪、伤的多重,两只手进退维谷的僵了片刻,终于小心翼翼地扶住肩头,将人半托半抱起身。
“您、您怎样?”萧霁三魂吓没了七魄,一半是为着殷策临走前的托付,另一半则是为了自己不知从何而起的悸动,“伤哪了?骨头没事吧?胸口疼吗?”
慕清晏喘口气都疼,缓了好半晌才勉强开口:“不、不碍事……马匪怎样了?”
萧霁:“主子放心,都收拾妥当了。”
慕清晏不敢放心,她刚受了教训,生怕自己思虑不周误了一干亲卫,脑子里一会儿是姚朗狰狞猥亵的笑,一会儿是他胸口多出来的血洞,间或还要在脑浆中刨出条缝,硬塞进去几许清明:“北戎人随时可能折返,你们……咳咳,如果按原计划设伏,有几分把握?”
萧霁久经战阵,比任何人都清楚“瞬息万变”的道理,哪怕再周全的部署、再缜密的思虑,都难免遇到意料之外的状况,何况这一遭只是慕清晏临时起意?
但他更清楚,北戎人脚程极快,倘若此时撤走,被追上只是迟早的事,届时以少击多,只有自取灭亡的份。
与其如此,倒不如半途设伏,打北戎人一个措手不及,或许还能多几分胜算。
个中原委,萧霁没有对慕清晏言明,是不愿徒增女皇烦扰,也是不想她负伤之际还要操心前路——那一刻,他前所未有的领会了殷策的忧心,如景昭女皇这般的深宫贵女,好比花王姚黄,就该娇养在金尊玉贵的朱墙之内,如今却流落江湖,饱受风霜磨砺,换谁能不痛心疾首?
因此,他将种种思量一概省略,只简短道:“主子放心,属下已经安排好了……等咱们跟北戎人交上手,您带着青棠先从后山离去,我自会带人追上。”
萧霁话说得聪明,倘若他只让慕清晏先走,十有bā • jiǔ会被怼回来。但他让女皇带着青棠一起,言下颇有“将青棠托付给慕清晏”的意思,以慕清晏的为人,定会掂量在三,绝不至于拿同袍安危逞匹夫之勇。
果然,慕清晏闻言犹豫片刻:“万一北戎人早有防备,事先往后山派了人……”
这个可能性萧霁不是没考虑过,只是一来,他们这此次伏击本是出其不意,且后山地势较陡,不利于骑兵冲击,北戎人只要不是脑子被驴踢了,都不太可能选择这条路;二来,若是北戎有所准备,意味着他们早已看穿了萧霁的谋划,事先留了后手,不管家将是去是留,都逃不过预先设下的天罗地网。
倘若真遇到最糟糕的可能,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或许还能挣出一条生路。
“后山山路颇陡,北戎人行惯平路,夜晚攀山一定会打火把,”萧霁说,“主子和青棠只有两人,随便往树林草窠里一钻,谅北戎人发现不了。到时您设法脱身,不必以属下为念。”
慕清晏:“……”
她明白了,萧霁故意把她单拎出来,是抱了假使有万一,自己也能充当一回漏网之鱼的打算。
没有人能欣然接受自己被当作拖油瓶,不过慕清晏也早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只略一皱眉,就自己想开了。
“萧霁若是出事,凭我这三瓜俩枣的本事,想活着回到北境,无异于痴人说梦,”慕清晏条分缕析地想,“是我带他们上山的,无论如何,我都得将他们活着带离此地。”
慕清晏虽然有些小脾气,却从不在生死关头使性子,听了萧霁分析,立刻一口答应。日落时分,侯府家将于前山林中设好埋伏,慕清晏则带着青棠来到后山。青棠虽被折磨数日,幸而都是些皮肉伤,并不影响行动。他此前挨了慕清晏不少折腾,虽知道这姑娘的初衷是保全自己,终归有些不甘,只是得了萧霁吩咐,拼上性命也要保慕清晏毫发无伤,因此不好直接算帐,只能板着一张脸道:“后山的路不好走,你一个姑娘家,能不能行?我有伤在身,可背不动你!”
慕清晏吃了脸色,却并不着恼,反而觉得绷着小脸的青棠甚是可爱——像个初出茅庐的熊孩子,身量尚未长成,却迫不及待地做出老成姿态,仿佛不这么做就不能让人高看一等。
“那倒不必,”慕清晏拄着树枝,将声量保持在一个相当克制的范围内,否则刚挨了一掌的胸口就隐隐作痛,“正好,我也有伤在身,咱俩算打平了。”
此时已经日落,天边晚霞熊熊如烧,他俩在火焰般的天穹下相互对视,一个遍体鳞伤,一个半身不遂,好似镜子照出彼此的灰头土脸,突然觉得这气斗得十分无理取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