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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晏灵醒得很——也可能是逃亡路上,遇见过的大小危机不计其数,难免见怪不怪。她一声没吭,跟着萧霁退进后院,任由锦衣卫将自己藏进草垛,顺从地缩成一团。眼瞅着那小侍卫趴在地上,还将一只耳朵贴住石砖,她一时没忍住,悄声问道:“怎么,有人来了?”
小侍卫年纪不大,“伏地听声”的本事却是一干亲卫中拔尖的,闻言,他冲慕清晏一摆手,又转向萧霁道:“一行三十来骑,应该是马匪贼寇之流,与北戎无关……”
萧霁松了口气,慕清晏眨巴着眼,问道:“怎么知道不是北戎人?”
慕清晏身份敏感,一行人中唯有萧霁知根知底,其他人只知道这是京里出来的“贵人”,至于具体多金贵,是鞋帮缝珍珠还是头发镶金丝,萧霁没漏过只言片语,其他人也只凭着慕清晏的言行谈吐,隐约摸到一点端倪。
“北戎人的马蹄不是这个声,”小侍卫和慕清晏同行半个多月,吃喝住宿都在一处,时日长了,自然生出几分亲近,换成旁人随意插口,早得了他一记白眼,但是对着慕清晏,他却跟其他人一样,莫名多了几分耐心,“你要是跟北戎人面对面过就知道,他们的马蹄声极其整肃,哪怕是百十来匹马一起跑动,落地的马蹄声也只有一下。”
“但是外头的马蹄声凌乱得很,忽前忽后忽左忽右,这一带又少有商队经过,只能是马匪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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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探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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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铁骑与北戎人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对彼此的了解鞭辟入里,小侍卫只听了个音,就判断出这一行马队的来历,耳目之灵便,叫慕清晏叹为观止。
马匪远比北戎人好对付,但萧霁一行人数有限,又要护着慕清晏,自顾尚且不暇,实在分身乏术。他明知马匪来者不善,却只能将“职责”放在第一位,咬一咬牙,低声道:“先离开这儿!”
其他人立刻应了,来不及收拾行囊,抓起兵刃就要从后墙翻出。小侍卫犹自懵懵懂懂,此时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就、就这么走了?不管他们了吗?”
他伸手一指堂屋,里头都是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就着篝火余温席地而卧,根本不知即将大难临头。萧霁两腮绷得死紧:“管不了……只能听天由命!”
小侍卫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可……咱们可是少帅的亲兵!少帅守了西北十多年,北境百姓谁不称颂?要是咱们见死不救,还配当少帅的亲卫吗?”
不过片刻,马蹄声已经近了好些,裹挟在狂风呼号中,连慕清晏都隐约听到动静。她其实一百个赞成小侍卫的说法,奈何自己身手有限,只会一点防身的花把式,对付李文宾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行,真遇上马匪,只有拖后腿的份。
正因如此,她不敢慷他人之慨,十分有眼力见的背上行囊,等着萧霁拿主意。
依着萧霁本心,肯定相叫这伙马匪尝尝侯府亲卫的厉害,但他不能拿慕清晏的安危当赌注,因此狠了狠心,厉声道:“愣着干什么,我说的话没听到?走!”
萧霁隐为家将之首,威望之高远超旁人,他发了话,小侍卫再不甘也只能把话咽下,手脚麻利的翻墙而出。
这种场合,慕清晏就算有再多的智计也帮不上忙,为了不拖后腿,只能在萧霁的扶托下翻过矮墙,跟着亲卫默默跑路。
“总有一天,”她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暗暗捏紧拳头,“总有一天……”
没等逃难的女皇陛下想明白“总有一天”如何,寂静的夜色突然被打破了——
这一夜风声极大,亲卫手脚又轻,很轻易掩盖了行踪。但驿站里的百十来号流民逃不掉,很快,战马嘶鸣与骚动声此起彼伏,无数人惊惶地嚎叫起来,火光幢幢摇动。
小侍卫心中不安,脚步越来越慢,一边走一边回望。萧霁心中不耐,推搡了他一把:“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小侍卫被搡了个趔趄,反而站住脚:“头儿,真不管他们?咱们可是少帅的亲兵,要是传扬出去,旁人还不以为西北铁骑都是没胆子的孬种?”
小侍卫年纪不大,也并非西北军编制,但他追随殷策多年,一年倒有大半时日耽搁在北疆,久而久之,便将自己当作西北铁骑的一员。
“西北铁骑”不只是一支强军,更是北境百姓与军方心目中的信仰。萧霁握住刀鞘的手狠狠收紧,手指几乎在皮革上留下五个指印。
夜风中的叫声越来越惶急,那声音仿佛催命的锁链,拴住小侍卫脖颈,逼着他一次又一次回过头:“头儿!”
萧霁咬了咬牙,绷紧的手臂暴起青筋,就要一手刀斩落,将人打晕了扛着上路。这时,沉默了一路的慕清晏忽然开口:“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