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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边侍卫模样的男人翻了翻行囊，借着背影遮挡，塞过去一个白面馒头，虽是又冷又硬，但是对于食不果腹的流民而言，已经是难得的奢侈。

“行旅途中多有不便，公子且将就些吧，”萧霁低声道，“待得入了西北地界，咱们再找家客栈，好好用顿热乎饭菜。”

年轻“公子”……女扮男装的慕清晏接过馒头，借着篝火烤软了，掰成豆子大小，用井水送进嘴里——不过用了半个，肚腹已经咣当作响，竟是灌了个水饱，十分的好养活。

“无妨，”离了宫城，没有言官盯着，也没有宫人耳提面命，慕清晏不必再讲究繁文缛节，终于可以放飞自我。她用衣袖抹了把嘴，又灌了两口水，将卡在喉咙里的面疙瘩硬冲下去，抻直脖子打了个水韵十足的嗝，“萧先生是走惯远路的人，经验老道，你说怎样就怎样，我都听你的。”

慕清晏叛逃离京，是事发突然，也是蓄谋已久。当京营和锦衣卫没头苍蝇一般乱碰乱撞时，慕清晏已经自南而北的兜了半个圈，悄无声息地进了山西地界。

萧霁本以为能就此松一口气，谁知点这么背，刚好撞见北戎进犯这档糟心事。他虽是侯府家将出身，身边却只有区区十几人，护持慕清晏已然捉襟见肘，实在无力与肆虐各地的北戎军与乱匪抗衡，只能当自己是个睁眼瞎，对“白骨无人收”的流民惨状视若无睹。

这滋味着实不好受，随着越来越深入山西腹地，这种如鲠在喉的感觉也越发明显，偏偏萧霁身负重任，拼了性命不要也得将慕清晏平安送到西北地界——既然这条命不是自己的，自然不能为了不相干的流民轻易葬送掉。

也难怪这一路行来，萧霁的脸色就没放晴过，人也变得沉默寡言，阴郁的好似一团影子。

慕清晏知道白面难得，将没动过的半块塞回萧霁手中：“时局如此，非君之过……幸好殷帅已经回了北境，西北大营上下有了主心骨，迟早能驱除外虏，将这破烂山河收拾出个样子来。”

慕清晏所言亦是萧霁所想，西行途中，他本已对这位毫无架子的女皇陛下心生好感，与她几番交谈又字句触动心坎，一来二去，竟然由一开始的“奉命为之”转变为“真心维护”。

“公子所言甚是，”萧霁真心实意道，“咱们迟早要将局面收拾起来，绝不让大胤百姓白白吃了这番苦头。”

慕清晏笑了笑，将水囊也塞他手里：“快吃吧。”

晚间就寝时，萧霁给随行近卫排了班，慕清晏自知体力不济，没有掺和添乱，而是拉过毯子包住自己，在干草堆里蜷成一团。很快，细细的鼾声传出——不是装腔作势，而是真正睡得香甜。

以萧霁为首，一行近卫出身侯府家将，对殷策忠心耿耿，看百般逼迫清远侯的朝廷自然不顺眼。纵然知晓慕清晏对殷策有救命之恩，也难免先入为主，生出诸多成见。

不过同行一路，这帮人突然理解了殷策的心情：异地而处，任谁都很难对一个爽朗大方受苦耐劳，又真心照顾别人感受的姑娘家生出恶感。

“知道的这是从京里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天生就是庄户人家的女儿，”萧霁拨着篝火，听身旁的小侍卫压低嗓子议论，“跟着咱们赶了这些天的路，没的吃没的喝，还能跟没事人似的，一句怨言也没有……头儿，这真是京里的贵人？不是说那些王孙公卿一个赛一个的金贵，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恨不能在鞋帮缝上珍珠，在头发里镶上金丝？”

萧霁扭头张望一眼，见慕清晏确实睡熟了，乱发下露出半张苍白的侧脸，显得宁静又无辜。他松了口气，抬手在小侍卫额角敲了记暴栗：“哪那么多话？人家帮了少帅那么多回，你还在背后议论是非，被人知道，还以为西北大营都是些忘恩负义之辈！”

小侍卫有些委屈：“属下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要是京里的贵人都跟这位似的，咱少帅也不用这么辛苦。”

萧霁张口欲言，末了却只能深深叹了口气。

驿站地方不大，却挤满了无处落脚的流民，大家凑在一起，或是抱团，或是取暖，倒显得漫漫长夜没那么难挨。将近五更天时，窗外风声呼号凄厉，破洞的窗户纸拦不住夜风，篝火被吹得明灭不定。

萧霁骤然睁眼，一骨碌坐起身，侧耳细听片刻，神色忽然变了：风声中裹挟着疾劲的马蹄声，人数似乎不少，直往这边而来。

这一行锦衣卫何等警觉，早在来人离着还有一二里地时便察觉不妥，三两下推醒慕清晏，不待人彻底醒盹，直接捂住嘴，拖着她闪出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