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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朝堂之上,太后毫无意外地发下雷霆之怒,将山西巡抚发回的奏报从珠帘后掷出,重重摔在地上。只听“啪”一声,动静算不得大,满朝文武却悚然一震,在太后震怒与北戎进犯的内外催逼之下战战兢兢。
太后坐镇深宫多年,并非沉不住气的性子,实在是自七月以来,事端接踵而至——前有清远侯与景昭女皇先后脚叛逃离京,后有北戎南下再启烽烟,偌大一盆江山风雨倾倒在奉天殿上,饶是太后素有智珠,也难免措手不及。
旁人尚能装聋作哑,柳章权却必须在这个风急火燎的当口,顶着太后的雷霆之怒站出来,因为他是内阁首辅,文臣领袖、世家魁首,别说北戎只是进犯大同,就算兵临城下,将京师围得铁桶一般,他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太后息怒!”柳章权深施一礼,语气拿捏得四平八稳,不至于挑动太后怒火,也不至于加重举朝恐慌,“北戎狼子野心、蓄谋多年,一朝发难秉雷霆之势,自然令大同守军应对不暇。至于京营和中原驻军,一个坐镇京师,一个稳居中原腹地,这些年享惯了太平安逸,平定叛乱且罢了,要他们阻截北戎大军……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柳章权向来老谋深算,这回却难得说了句公道话,太后明知他所言非虚,依然余怒难消:“中原驻军不提,京营的供给可是数得着的,单是去年,就拨了三百万两银子做军费——比西北军多出三倍,旁的供给更是驻军里拔尖的,这般精心供养,就养出一群废物?”
“京营耗费确实多于地方驻军,”柳章权不慌不忙,跟太后算起了账,“但京营这些年添补的人手也远胜各地,旁的不说,光今年以来,就养了好些世袭子弟……何况三百万两只是账面上的数字,其中至少有一百万两拨了出去,用在哪里,太后想必比老臣更清楚。”
但凡知些根底的都不禁变了脸色,这番话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字句敲打太后软肋:养了好些世袭子弟——都是哪家的子弟?四大世家自然逃不掉,太后出身的叶家也难独善其身。
那拨出去的一百万两银子用在哪里?还不是为了给太后修园子,万春园里移步换景、极尽奢华,有多少是用军饷堆出来的!
太后燕居冠上的赤金宝络微微晃动,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显然怒到极致。眼看朝中最有话语权的两人僵持住,满朝文武无人敢开口,就在这时,奉天殿门口突然传来太监的呼号:“报——”
话音未落,一个小太监被门槛绊住脚,咕噜噜滚到近前。他忙不迭摁住摇摇欲坠的三山帽,朝着珠帘拼命磕头:“山西……山西巡抚发来最新战报!”
只听“哗啦”一声,却是太后长身而起,心急之下掀帘而出:“快说!”
小太监喘了两口气,艰难续上话音:“北戎、北戎军被阻截于太行山一带,已经、已经退回山西境内。”
这是北戎进犯后首次传来“退兵”的战报,太后闻言大喜:“阻截北戎的是哪支驻军?京营还是中原驻军?哀家要重重封赏统兵将领!”
小太监不解利害,又磕了个头:“回太后,是西北铁骑!”
太后刚露出的喜色顿时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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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逃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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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与西北军之间的心结由来已久,如果说之前,西北铁骑只是卡在朝廷心头的一根刺,那么在清远侯叛逃离京后,这根“刺”已经壮大成见血封喉的匕首,横亘在颐宁宫以及内阁枕畔,叫太后与满朝文武坐卧难安。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西北铁骑神兵天降,解了燃眉之困的同时,也赏了朝廷一记大耳刮子,叫那些嚷嚷着“刀兵不详”的文臣言官无言以对。
换了谁面上能挂得住?
太后到底城府深沉,神色转瞬如常,回身坐进珠帘,依然是雍容端方的一国之母:“统军将领是谁?可是……清远侯?”
兵部尚书宋应真接过小太监递来的战报,粗粗翻阅过,又转向珠帘叩首;“回太后,统军将领并非清远侯,而是殷侯麾下副将何铮。据山西巡抚奏报,何副将是追剿叛匪途经山西,恰好撞见北戎南下,这才赶上了。”
太后用帕子摁了摁鼻翼,顺势抹过如裁鬓角:“那清远侯呢?”
宋应真知道朝廷与清远侯之间的恩怨,回话尤为字斟句酌:“回太后,奏报中并未提及清远侯,想来……殷侯此时正在西北大营。”
太后哼了声:“那西北大营有何动向?当初乱民bào • dòng,西北军按兵不动,如今北戎都打到家门口了,他们总不能坐视不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