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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侯爷是个善心人,”桑错似讥诮似冷嘲的勾了下嘴角,“我母亲要是知道,世上还有人这么惦记着她,大约也能瞑目了……”
“可惜啊,她二十年前就死了,而且死状极其凄惨,眼皮被人生生剥掉,一双眼睛怎么也阖不上!”
饶是殷策身经百战,刀下亡魂不计其数,有那么一时片刻,后脊依然窜上一层凉意:“你母亲……到底死在了北戎人手上?”
“我母亲生得漂亮,又温柔能干,很得一个北戎贵族的喜欢,后来又生下了我,”桑错面无表情,“不幸的是,那个北戎贵族已经娶妻,妻子出身达延部,家里牛羊成群,实力雄厚。更不幸的是,这个妻子十分善妒,对我母亲百般看不顺眼。”
“于是某一天,趁那个贵族不在帐房,她命人将我母亲拖到羊圈……将她那张漂亮的脸蛋活活剥下皮来。”
殷策眉目低垂,大半张面孔隐没在暗影里,神色近乎森冷。
“边民泪洒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他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因为你母亲的遭遇,你痛恨自己身上的中原血统,宁可与戕害母亲的杀手混迹同行?”
“我不是中原人,也不是北戎人,”桑错淡淡地说,“北戎当我是牲畜,中原当我是叛徒……我是夹在缝隙里的孤魂野鬼,除了自己挣命,还能怎样?”
殷策明白桑错的意思:无论北戎还是大胤,于他而言都没有归属感,他可以讨好任何一方,也可以出卖任何一方……只要有利可图。
“你的北戎主子将你放回中原,大约是看中你这张酷似中原人的脸,可以不留痕迹的混入大胤,于中原腹地插上一根根深蒂固的钉子,”殷策沉吟着说,“像你这样的人,还有多少?”
桑错略带诧异的看了清远侯一眼,似乎没想到自己只是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殷策居然能推断出像他这样的人并非个例。
“殷帅果然见微知著,”他似笑非笑道,“不算多,但也绝不少,这些年陆陆续续派出的,怎么也得有百人之众吧。”
殷策拧起眉头:“他们便心甘情愿地替北戎卖命?”
“不甘心啊,”桑错说,“可是有什么法子?家人小命都被北戎攥在手心里,除非是像我这般孤家寡人,否则谁敢有二心?”
“那你呢?”殷策问,“既然派往中原的钉子都有家小,北戎人怎么会选中你?就不怕你失去控制,反咬一口?”
“怕啊!”桑错话说多了,有些口干,左顾右盼一阵,看向挂在帐角的水囊,“不过北戎人自负得很,觉得狗链子拴得结实,任我心眼再多也挣脱不开……何况这一批‘豺狗’中,就属我最机灵,若不放出来咬人,岂不白费了这些年的苦心栽培?”
殷策使了个眼色,青棠何等机灵,取了水囊递给桑错。桑错虽已解绑,手脚上却挂着锁链,举动间叮当作响,他却满不在乎,拔开木塞连灌好几口,这才惬意地抹了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