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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策心头浮起一个猜测：“此人是……”

丁裕笑了笑：“如果我没猜错，您现在正挖地三尺地搜找这个人。”

殷策眼神锐利：“……桑错？”

丁裕笑而不语。

他打了个手势，两个壮汉揪住桑错头发，逼他抬头直视清远侯，两人目光交汇，殷策立刻发现自己想错了，当时在村口号令群匪强攻村墙的不是胡山，而是这个看似文弱的桑错。

“胡山自以为是当世豪雄，却做梦也想不到，真正的‘豪雄’另有其人，自己不过是旁人手里的一把刀，”殷策不知是冷笑还是讥诮，“能将你们大当家玩弄在鼓掌中，你也颇、算是有几分手段，只当区区一个军师真是屈才了。”

清远侯目光如炬，只一眼就看出桑错城府之深远在胡山之上，人都被押到自己面前，竟还神色漠然不愠不怒，好似笃定清远侯不会拿自己怎样。

“你将胡山推到台前，自己隐身幕后，像操控牵线傀儡一样操纵他，”殷策轻嗤一哂，“胡山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你，落得这个下场不算冤枉。”

桑错眼珠转了转，终于开口道：“若非殷帅神兵天降，又若非那姓胡的逞一时之气，非要来啃赵家村这块鸡肋，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殷策在何铮搬来的长凳上坐下，神色难掩倦意，目光却利如刀锋：“胡山所用的北戎鸣镝箭，都是你弄来的？你怎么会和北戎人有联系？你到底是谁！”

桑错虽是五花大绑，神色却颇散漫，仿佛并非沦为阶下囚，而是被当作座上宾请进大帐：“殷帅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叫在下先回答哪个？”

殷策：“那就从头说起。”

桑错挣了挣被麻绳反捆的手臂：“在下已然成了瓮中鳖，是杀是剐全凭殷帅一句话，不会再有第二个结果。我便是一言不发，您又能如何？”

殷策听出他话里有话，反倒不急着逼问，而是对左右亲卫使了个眼色。青棠心领神会，三两下解开绑住桑错的绳索，殷策换了个松散些的坐姿，居高睨视桑错：“你有恃无恐，便是手握底牌，笃定本帅不会动你。既然如此，不妨说来听听，本帅也想看看，你还有什么倚仗？”

“倚仗谈不上，”桑错微微一笑，“殷帅所料不错，在下行走于北戎与中原之间，就像在刀尖起舞，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总得有点保命的本事。”

殷策微微眯眼：“你果然和北戎暗中勾结？”

“说勾结就难听了，”桑错说话带着浓重的北方口音，语气却轻细斯文，两种截然相反的特点融为一炉，居然有种特别的韵味，“在下的生父是北戎人，母亲是中原女子，身兼中原与北戎两方血脉……中原那句俗话怎么说来着？手心手背都是肉，帮哪边都算不得吃里爬外。”

殷策：“……”

清远侯头一回听说这般清奇的逻辑，一时简直无言以对。须臾，他回过神，眉头缓缓拧紧：“你母亲……是被北戎掳走的边民？”

西北与北戎接壤，纵有清远侯镇守，保得一境平安，奈何北戎轻骑屡屡犯边，实在防不胜防。次数多了，边军难免顾此失彼，稍一疏忽便是村毁人亡的惨剧，更有妙龄女子被掠至北戎，沦为任人欺凌的女奴。

个中内情，没人比殷策更清楚，稍一细思已经捋明前因后果：“你……你母亲祖籍何处？什么时候被掳走的？”

“我母亲是定西人，虽不是名门闺秀，但也是温柔贤淑的好女子，会织布、擅女红，绣出的蝴蝶吹口气就能飞起来，在十里八乡颇有令名，及笄之后，上门提亲的媒人数不胜数，差点把门槛踩烂，”桑错低垂眼皮，盯着自己搭在膝上的手——那双手瘦削而苍白，留有不少伤疤，骨节与虎口处覆着一层厚重的老茧，是常年做粗活的痕迹，“三十年前，北戎人南下打谷草，一路长驱直入，将我母亲居住的村庄屠戮一净……年轻女人，包括我母亲在内，统统被当成牛羊带回北戎，从此她再没回到过自己的故土。”

这在北境不是什么稀罕事，即便有清远侯坐镇，依然无法完全杜绝。但是桑错提到三十年前，又特别点出“长驱直入”，殷策微一皱眉，突然想起一件往事：“三十年前，本帅还未出生，但是听追随父帅多年的家将提起过，北戎曾一度突破北境边防，自武威横扫河西走廊，所经之地十室九空……似乎就包括定西？”

桑错脸颊抽搐，仿佛笑了下：“殷帅果然博闻广识……”

“不是本帅博闻广识，而是那场战乱太过惨烈，河套以西血流成河，家将每每提及都唏嘘不已，”殷策道，“父帅在世时，几番想深入北戎草原，除了为枉死的乡民讨一个公道，也是想将被北戎掳走的百姓救回……可惜出兵的折子被朝廷一次次打回，反而斥责他穷兵黩武，不恤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