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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策轻嗤一哂,对亲兵道:“再斩一根。”
匪首大叫:“我说的都是真的!”
殷策冷笑了笑,好似勉强提起一点兴趣,终于施舍给他一个正眼:“祖籍陕西?我且问你,你号令手下攻村时,排出的是北戎骑兵最爱用的尖锥阵,从哪学来的?”
匪首梗着脖子:“军阵一道,万变不离其宗,老子天赋异禀,过目不忘,借来使使不行啊?”
周思远听他对自家少帅放浑话,浓眉倒竖,当即要发作。殷策却仿佛觉出一点猫戏耗子的兴味,摆手拦住部下,对胡山道:“军阵可以效仿,箭头也可以吗?”
胡山不由一愣。
殷策打了个手势,早有机灵的亲兵递上一只铁箭,正是马匪攻村时留下的。箭杆已然折断,只留下半截生铁铸造的箭头,呈扁平三角铲状,上面凿出一个小孔。
“西北马匪多是乌合之众,就算用箭,箭头样式也是繁杂不一,”殷策淡淡地说,“本帅验看过你们攻城时所用弩箭,都是这种三角铲样式,与西北军所用的破锥箭头差别明显,一眼就能认出。”
“弩箭一旦射出,小孔与空气摩擦,会发出尖锐的鸣响,既可伤敌又能传递情报,攻城时更能助长己方军威,被北戎人称为鸣镝……若你没有与北戎勾结,又从哪弄来这么多鸣镝响箭?”
这名叫胡山的匪首于军阵一道或许确实有点天分,但他一定没认真研究过北戎弩箭和中原弩箭的区别,否则也不至于将这么明显的把柄送到清远侯手里。闻言,他怔在原地,盯着亲兵手里的箭头看个不停,好似要用目光将它戳成一只铁筛子。
殷策是真的精力不济,眼看匪首顽固,也没了和他纠缠的心思,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头也不抬地吩咐道:“将此人带下去,明日一早凌迟示众,也算给赵家村的乡亲们出一口恶气。”
清远侯从不虚张声势,说完就要起身离去,胡山顿时急了,忙不迭挣扎起来:“等等……我、我跟北戎没关系,这弩箭是……是跟人买的!”
殷策还没开口,周思远已经将人踹倒:“买的?你麾下匪寇有近千之众,每人负箭不下五十根,便是五万之数——能一口气卖给你们这么多鸣镝箭,此人简直手眼通天,若真有这么大的能耐,干点什么不好,何必跟北戎蛮子搅合在一起?”
胡山认得清远侯帅旗,纵然殷策并未自曝家门,却不耽误他心中有所揣测。此人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殷策,唯恐这位一个不耐烦,当真将自己推出去活剐,几乎是迫不及待道:“这我真不知道……生意上的事一向由桑错打理,我不耐烦过问,哪会知道!”
殷策顿住脚步,和何铮交换过一个惊疑不定的眼神。
“桑错是谁?”他好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若以为随意捏造出个人物,就能瞒过本帅,那便是自寻死路。”
胡山听得“本帅”二字,再无半分怀疑,忙道:“桑错是我兄弟,是老子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这小子看着娘们唧唧,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脑子却好使得很,能掐会算,还会排兵布阵,就连这攻城的军阵排布都是他教我的!”
殷策揽住大氅衣领,往手心里呵了口热气:“这个桑错现在何处?”
“那他娘的谁知道!”胡山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恨恨啐了口唾沫,“这小子滑头得很……刚认识他那会儿,他说一家子都被北戎蛮子砍了,只留他一个孤魂野鬼。老子看他可怜,又是一身的伤,二话不说就收留了他,还提拔他成了二当家。谁知这小子忒不是东西,竟然背着老子跟北戎人勾结在一起,要早知道他弄回来的粮草军备都是北戎人给的,老子才不收!”
这匪首看着凶悍,其实是个人精,一眼洞悉比起“落草为寇”,“勾结北戎”才是真正触动殷策逆鳞,因此话说得很巧妙,既显出自己“家国为重”的大义,又跟北戎撇清干系,端的是一箭双雕。
殷策这辈子没见识过这等能屈能伸的“豪杰”,差点被这匪首气笑了,刚要开口发落,帐帘忽然大开,西北风呼啸着涌入大帐,篝火摇动了下,窜起无数金红尘埃。
殷策被这一股夜风吹得前胸贴后背,自觉是“寒症”发作的前兆,于是从袖中摸出小瓶,倒出一丸解药不着痕迹地吃了。
何铮见机极快,侧身挡住胡山视线,抬手在冒失闯入的青棠后脑拍了一巴掌:“谁让你进来的?规矩都忘了吗!”
青棠被拍得委屈,当着殷策的面,又不敢直眉愣眼的以下犯上,只好嘟哝道:“回禀各位将军,斥侯回报,东南方有一股人马正往赵家村而来,离此地约莫还有五六里,估计再有小半个时辰就该摸着咱们大营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