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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猝不及防,叫匪寇与村兵都吃了一惊。趁着这片刻空当,殷策已经认出高居马背上的匪首,弓弦调转方向,又是一箭射出。
那马匪是个三十来许的高大男人,从头到脚包裹在黑衣中,连面孔都隐在黑布之下,只露出一双寒光四射的眼睛。耳听得风声乍响,他顾不得其他,反手挥落长刀,“当”一声火花四溅,逼近眉心的铁箭断成两截,颓然落地。
匪首虎口震裂,抹了满刀把的血迹,一条右臂从手腕麻到肩膀,险些拿不稳马刀。他循着箭矢来处转过头,只见塔楼上隐约站着一个人影,虽然身量清瘦,却是手挽长弓,一双眼睛冷冷盯着自己,人未至,杀意已然裂体而过。
匪首不是没听说过清远侯的名号,只是他不认为区区赵家村能容下四境统帅这尊大佛,又兼听闻殷策受困京城,自顾尚且不暇,便认定这是族长唱的“空城计”。
所以他万万没想到,这面旗子居然不是虚张声势的恐吓,背后竟真有清远侯殷策的身影。
“想不到,小小一个赵家村竟是藏龙卧虎,”匪首冷笑一声,将马刀换到左手,甩了甩失去知觉的手腕,“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以殷策和何铮的眼力,不难看出马匪战力不俗,不敢说与西北铁骑争锋,却绝非寻常匪寇可以相较。殷策连发两箭,已经有些脱力,但他不动声色,再次抽箭搭弓,直奔匪首而去。
匪首正策马冲锋,这一遭早有准备,故技重施削断箭杆。谁知箭矢余势不衰,径直射向面门,匪首惊了一跳,百忙中翻身躺倒,箭头便擦着面皮过去,将遮挡脸孔的黑布挑出一道裂缝。
匪首余悸未消,上手一摸,瞧见指尖沾着一点血迹,才发掘脸上擦破了皮肉。他惊魂未定,惊怒又起,长刀一指塔楼,怒道:“旁人不论,先给我拿下此人!”
马匪果然训练有素,听了首领一声呼喝,立刻调转方向,潮水般冲向塔楼。塔上的殷策踉跄两步,险些跌倒,被何铮一把扶住:“少帅,您感觉怎样?没事吧!”
殷策连发三箭,彻底脱力,大冷的天,额角竟沁出满把冷汗。他手指微微颤抖着,从衣袖里摸出个雕镂精致的白玉小瓶,倒出一粒药丸塞进嘴里,何铮抬眼一瞧,只见瓶上贴着鹅黄纸笺,写着“护心丸”三个字。
他恍惚想起什么:“这不是、不是宫中御医专为皇上配制的秘药?怎么到了您手上……”
殷策用拇指摩挲着白玉小瓶上的雕花,纵然身边箭矢如雨,喊杀声浪涌似的推来,清远侯却弯下眼角,含起一点温润宠溺的笑意。
何铮瞧见他神色,蓦地住了口,恨不能抽自己一耳光——被这口猝不及防的狗粮噎得不想说话。
村兵固然勇猛,却不比马匪悍不畏死,被匪寇一冲,原本已经有些抵挡不住。谁知当此之际,乌泱泱的马匪突然分出大半,直扑塔楼而去,村兵不明其意,却也是长出一口气。
村兵们的压力减了,殷策处境却变得凶险,十来个亲卫护持在侧,一波波箭雨发出,将冲到近前的匪寇逼退,每一支弩箭都必定带走一条性命,堪称箭无虚发。奈何匪寇人数众多,箭矢却远远不够,勉强支撑了一刻钟,还是被逼得节节后退。
何铮挥刀拨开射向殷策的暗箭,挺身护住清远侯:“少帅,此地凶险,您且避一避吧。”
殷策若无其事:“本帅曾领三百轻骑立阻北戎数万大军南下,如今不过是区区匪寇,有什么好避的?”
何铮深知自家少帅脾气,如此轻描淡写的发下话来,便是心意已决,再无转圜余地。他无奈至极,又不敢违背,只得冲左右使眼色,以青棠为首,一众亲卫当即将殷策重重围住,人墙似的挡在身前。
殷策视野被遮得严严实实,一时哭笑不得,但何铮是好意,他不便斥责,只能顺势退了两步,斜倚在塔楼立柱上:“青棠。”
青棠一箭发出,将冲锋在前的匪寇射落马背,顺势退到殷策身边:“少帅,有何吩咐?”
殷策:“什么时辰了?”
青棠不曾想火烧眉毛的节骨眼,清远侯还有闲心问这个,看了眼被弩箭遮蔽的天色:“将近申时了……”
殷策居高俯瞰,见近千马匪倒有一多半往这边来了,直如海潮一般推搡着塔楼。他掐算着时点,对何铮点点头:“差不多了。”
何铮忍了半日,就等着殷策这句话,从衣袖里摸出一个乌漆嘛黑的小圆筒,拧开盖子往空中一抛,只听一声尖锐的长啸,圆筒化作钻天猴窜入空中,“砰”一声炸出漫天火星,好似青天白日里的一记霹雳。
这玩意儿是西北大营专用的信号弹,根据烟花的原理稍加改造,离近了或许觉察不到,非得相隔数里才格外显眼。那匪首耳聪目明,警醒处不输一般悍将,只是见塔楼摇摇欲坠,拿下只在顷刻间,硬扛着不肯下令后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