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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留神打量了眼，只见殷策手腕上遍布伤痕，虽然早已愈合，到底留了疤痕，可想而知，他受困京中的那些时日受了多少折磨，整个人被煎熬干了血肉，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然而，正是这只看似孱弱的手腕紧握难以想象的铁腕暴力，震慑住四境蠢蠢欲动的虎狼，保住北境这一方太平。

“老朽听说，这一股马匪流窜多年，端的是凶狠狡诈，仅凭一面旗号，怕是没法震慑太久，”族长抬头望天，喃喃道，“若被人知道您在此地……只怕会惹来大祸。”

清远侯从来最重仪容，生死边缘走过一遭，许多事反而看开了。他一身伤病尚未痊愈，顾不得细枝末节，只用发带挽起顶发，其余松散披落肩头。

闻言，这位昔日的四境统帅揽紧大氅衣领，淡淡道：“本帅招惹的祸事不计其数，不差这一桩……只是此行本想掩人耳目，没曾想遇上马匪袭村之事，倒叫世伯受惊了。”

族长辈分尊重，却也万万不敢担清远侯一声“世伯”，忙道：“殷侯思虑周全，只不知这出空城计能否瞒过马匪耳目……”

“原也没打算瞒过他们，只需拖上几个时辰即可，”殷策淡淡地说，“另则，当初下狱之际，朝廷已废去我‘清远侯’的爵位，如今晚辈并非一品军侯，世伯不必这样唤我。”

族长觑着殷策神色，见他提及受困京中的际遇时并不十分避讳，反而眼角微垂、神色柔和，好似在回味一段令人愉悦的奇遇。

他也是成了精的老狐狸，立刻改过口：“听殷……殷帅的意思，似乎早就备下后手？”

“子琢曾经说过，这伙马匪盘踞西北多年，端的是肆意妄为。我执掌西北大营，竟然一无所知，确实疏忽大意，也可见这伙匪寇有个了不得的首领，”殷策似笑非笑，缩在袖中的手探出，手腕上系着一方洁白丝帕，“如今北境□□，这些个魑魅魍魉以为得了意，终于敢露出苗头，我若不将其引出、一网打尽，岂不辜负了他一番美意？”

他一边说，一边爱惜的摩挲腕间，宁绸绣成的丝帕极其柔滑，从他指间流淌而过。族长人上了年纪，眼神却极利，瞧见那丝帕一角绣了朵凤尾花，针法细密、做工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好似贵胄女眷会用的物件。

他将殷策这番话放在脑子里回味片刻，品出“谋定后动”四个字，七上八下的一颗心顿时安稳了：“既然殷帅胸有成竹，那老朽便安坐一旁，只管看好戏了。”

殷策忽然转过身，对着族长端正一揖。

老族长吓了一跳：“殷帅这是为何？”

殷策不便直眉愣眼地告诉老族长，西北dòng • luàn除了朝廷造孽，也少不了何铮放任不理的“功劳”。但他心里过意不去，只能替心腹部将收拾这个烂摊子：“没什么……如果我所料不错，今日傍晚之前，马匪必定会有所行动，若是贼人孤注一掷、强攻村墙，世伯还是要小心应对。”

族长心中一凛，扭头望向天风中猎猎招展的帅旗，眉心若有所思。

马匪果然未被区区一面帅旗吓住，三个时辰后，日影逐渐西斜，村墙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百十来匹战马同时冲锋，马蹄有规律的踩踏大地，地面被震得“嗡嗡”作颤。

殷策并未回屋暂避，就站在一角的瞭望塔上，何铮催了几次，他只是充耳未闻，闭目听着喊杀与马蹄声一波紧似一波的冲撞村墙，忽然道：“不对！”

何铮先是一愣，侧耳细听片刻，也发觉不对：“这马蹄声太整齐了，不像寻常匪寇，倒似是……”

他猛地一咬舌尖，将后半截话咽回去，只与殷策交换了一个惊疑不定的眼神——都是征战多年的悍将，只听动静就能反应过来，马蹄声如此整肃，显见是训练有素，纵然西北民风彪悍，寻常百姓也通骑射，可能有这般马蹄声的，唯有殷策统领的西北大营。

“听这动静，倒是能与少帅麾下的西北铁骑一较高下，”何铮喃喃道，“只是西北境内，从哪冒出这样一股悍匪？”

“悍匪自然不会有这样的战力，”殷策淡淡地说，“若本帅没猜错，这帮人背后，只怕是位老朋友。”

何铮追随清远侯多年，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更明白“老朋友”指的是谁，眼神不禁微微闪烁：“既是如此，少帅可需属下留下此间匪首？”

殷策一言不发，冲身后青棠打了个手势，青棠何其机灵，立刻将肩上挎负的长弓递上。殷策接过，引弦搭箭，何铮惊了一跳，忙道：“少帅，您身子骨还没好利索，不可……”

他话音未落，殷策已然放弦，箭矢去如流星，转瞬消失在乱军丛中。相隔百十来步，寻常人看不清铁箭去向，只见远处的杏黄匪旗摇了摇，居然轰然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