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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海明没见过殷策，但生活在西北数十年的老人家，见识阅历远胜年轻人——他不是没目睹过北戎南下、十室九空的惨状，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几十年的安生日子怎么来的，提及清远侯时，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恭敬和推崇，可见是由心而发。

殷策先还默不作声的听着，待到后来，忽然一理袍袖，对着赵海明端端正正的施了一礼。

他和赵海明差了四十来年岁数，行晚辈礼原本没什么，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揖却让赵海明吃了一惊，忙不迭道：“这是怎么了？可是老头子说错了什么？”

殷策笑了笑：“您没说错……殷帅半生征战，能得您这句话，于愿足矣。”

赵海明兀自没回过味，殷策已经走到一边，何铮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觑着周遭没人，低声道：“马匪固然战力不俗，村兵也不是吃素的……且村墙高大，没那么容易冲破，村兵以逸待劳，还是占了便宜，公子不必太过担忧。”

殷策只问了一句：“你我能想到的，马匪想不到吗？”

何铮一噎，顿时无言以对。

“你应该看得出来，此间马匪并非寻常贼寇，纵然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也不过如此，”殷策低声道，“这里是北境，想在仓促间训练出一只堪比西北铁骑的强军不太可能，唯一的解释是这伙匪寇有一位高明的将领。”

“自古攻城难于守城，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如今双方人数相当，赵家村的村墙与村兵又是出了名的难缠……此人既然治军有方，会不懂这么简单的道理吗？”

何铮将这话咂摸片刻，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神色微凛：“少帅的意思是……马匪还有后手？”

殷策揽紧大氅衣领：“有没有后手……不出半日便知分晓。”

不知是清远侯兵法大家，对局势的判断无人能及，还是他这张嘴开过光，当天半夜，巡守的村兵听到远处传来隐隐的马蹄嘶鸣声，再一看，夜色深处亮起点点火光，长蛇似的连成一线，朝着赵家村的方向铺天盖地压来。

巡逻的村兵久居盛世，没见过这等阵仗，被马匪的声势吓得手脚发软，好半天才捡起掉在地上的铜锣，没命的敲打起来：“马匪……马匪的援军到了！”

震天的铜锣声回荡在赵家村上空，百年承平的盛世被村兵一嗓子喊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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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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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贼来了援兵”的消息随着惊天动地的锣声传遍全村，两刻钟后，村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齐聚族长堂屋，共同商讨对策。按说人家族里密会，本没有殷策什么事，但赵海明将何铮的身份合盘托出，村里人听说北境副将在此，如获救星，当即将人请了来。

殷策跟在何铮身边，像个毫无存在感的影子。他本就年轻，面相又孱弱文秀，满屋子的人都当他是何副将的随从，谁也没放在心上。族长拉着何铮的手，一通絮絮叨叨：“幸而有何将军在此，这些马匪如此猖狂，咱们又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乡野人，还要请何将军帮忙拿个主意。”

何铮连道“不敢”，得空偷瞟了殷策一眼，见自家少帅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这才续道：“以在下之见，当务之急还是要弄清马匪的来意。方才粗略一观，前来支援的马匪不下五六百人，且各个精通骑射，绝非乌合之众，以村兵的战力，恐怕难以抵挡。此时发信求援，一来调兵尚需时日，二来马匪包围了村口，想派人送信也没那么容易。依在下之见，族长不如先试着与马匪交涉，若他们与孙家村那帮匪寇一样只是要粮，不妨应允下来，只要度过眼前的难关，来日自然有找他们算账的机会。”

族长心知肚明，何铮名为“副将”，此行却是以“商旅”的名义微服进村，身边只带了十来个随从，哪怕这些人个个以一当百，也杀不尽村外两千马匪。他是老成之人，将何铮的话掂量几遍，知道眼下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得目视堂屋里的各家家主：“那你们看，派谁家的儿郎去送这个信？”

赵家村久居西北，对马匪的凶悍耳闻目睹，畏惧是刻在骨子里的。听了这话，一干老人神色骤变，谁也不愿派自家儿郎前去送死，只得沉默以对。

贪生畏死是人之本性，村长见状倒没有动怒，只是越发沉重的叹了口气，含着水烟袋的烟嘴“吧嗒”两下，正要说什么，那边何铮已经和殷策对完眼色，抢先一步道：“与马匪谈判不是什么轻省活计，非得头脑清醒、胆色过人之辈不可。在下此行带了个小随从，名唤青棠，为人还算机灵。族长若信得过，就叫他扮成您的孙儿，替您走这一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