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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辞锋之犀利,慕清晏认第二,前朝后宫真没几个敢与争锋。柳章权苍老的手心不知不觉捏紧,突然对左右锦衣卫大喝道:“尔等都听到了?此女混淆皇室血裔,又胆大妄为挟持太后,尔等既为天子亲军,难不成要助纣为虐?”
萧霁压根不屑搭理他,偏头道:“皇上先走,属下等自会断后……您放心,属下等拼尽性命,也会保您安然无虞。”
慕清晏顾不上客气,简短道:“有劳!”
这一行锦衣卫出身侯府家将,人数虽不多,却曾跟随清远侯南征北伐,乃是久经沙场的悍将,远非宫中禁卫这等样子货可比。当下,这行人兵分两路,一路护着慕清晏,一路与禁卫对峙断后,且行且退的避入颐宁宫。
慕清晏手中仍拖着太后,竟是将这贵无可贵的天下之母当成了挡箭牌。腾骧四卫顾及太后安危,不敢过分逼近,人群中却冲出一人,直扑慕清晏,尚未近前就被萧霁眼疾手快地格开。
那人跌倒在地,头上发髻散乱,抬头却是一张熟面孔,正是太后心腹的掌事女官琉湘。她脸上不知是汗是泪,和着灰尘混作一团,倒在地上亦不罢休,呜咽着爬向慕清晏:“皇上……皇上!太后再有过错也是您的嫡母,她一手抚育您长大,一手扶着您坐上九五尊位,您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也不能做这没孝伦的糊涂事啊!”
慕清晏神色复杂地看着琉湘:正牌女皇是在太后膝下长大不假,却是琉湘一手照顾,两人名为主仆,实则比太后更像母女。至于慕清晏,对琉湘谈不上多少情分,但她几番卷入是非,琉湘不顾太后猜忌,明里暗里没少帮衬,人心都是肉长的,次数多了,慕清晏总有几分触动。
“琉湘姑姑放心,朕就算再胆大妄为,也做不出弑母的混帐事,”慕清晏面无表情,“只是天下流民不计其数,长此以往,颐宁宫必成天下积怨之所……若是母后与内阁再不幡然悔悟,来日不必朕出手,便有人替朕做了不忍为、不敢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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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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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晏对太后没私怨,哪怕后者对她百般限制,又是软禁又是掣肘,甚至动了废帝的心思,她也觉得理所应当。
因为柳章权说的没错,这九五至尊之位是太后扶着慕清晏坐上去的,没有太后和叶家,就没有以女子之身登临大宝的景昭女皇——若是有一日,太后想将施舍的帝冕收回去,也算合情合理。
但是慕清晏见不得太后与世家污蔑忠良、陷害殷策,更没法坐视天下百姓与大胤社稷葬送在这伙狼狈为奸的蠹虫手里。
享了天下的供奉,就需担起天下危亡,于慕清晏而言,这是再自然不过的道理,可惜身在富贵乡的世家权臣不这么想。
萧霁最后一个退进颐宁宫,回手关上大门、扣好门栓,门外传来“砰砰”声响,偌大的殿门颤颤巍巍,那是紧随其后的腾骧四卫试图破门而入。
护卫在侧的锦衣卫神色紧张,慕清晏却若无其事:“王公公,朕劝你不要再撞门,否则太后未必能全须全尾地走出此地。”
殿外静默一瞬,传来王彬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那皇上可要想清楚,您毕竟是给太后娘娘一手带大的,此时听凭太后处置还有一条生路,若是太后娘娘少了一根头发丝,您这条生路也就彻底断了。”
所有人都听懂了王彬的暗示:太后是女皇手中人质,也是她的保命底牌,禁卫与群臣固然不敢拿太后安危开玩笑,慕清晏同样不敢伤太后分毫,撕了自己仅有的底牌。
谁知景昭女皇也不是好惹的主,王彬话音刚落,她立刻皮笑肉不笑地应道:“王公公说的是,于情于理,朕固然不敢危及太后性命,可惜朕身边的人下手没轻重,万一不小心敲断母后一两根手指头……或是将耳朵削断半截,朕固然没好果子吃,王公公鲁莽行事,怕是也难逃干系吧?”
这一手堪称无赖,慕清晏不敢伤太后性命,王彬就能坐视太后伤残吗?他要真敢这么干,慕清晏就敢敲断太后手指,再把人送出去,叫这对“慈主忠仆”好好相亲相爱一番。
殿外果然没了动静,想来是这权势赫赫的宫中内相被女皇滚刀肉似的招数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慕清晏收了金簪,将太后往大殿中央的宝座上一推,太后踉跄两步,撑着鎏金扶手勉强站稳,总是一丝不苟的装容难得显出一丝凌乱。
“你……你真是好啊!”太后鬓发散乱,咬牙道,“哀家真是养出一个好女儿,好皇帝!”
“母后谬赞,”慕清晏将太后的讥讽当赞誉照单全收,“您和内阁密谋,伪造皇嗣、污蔑儿臣时,可没记得我是您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