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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说的天下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甚至只能易子而食!他们哪有闲工夫看朕的笑话?活命尚且来不及!”
“诸卿口口声声北境bào • dòng,需调兵镇压,可那叛乱的暴民原也不过是寻常百姓,平生所愿无非是片瓦遮顶,衣食无忧,却被硬生生逼到落草为寇的境地——是谁罔顾天下人的意愿?又是谁在祸国殃民,坏我大胤百年基业!”
女皇言辞锋锐好比利刀,每一个字都是照准世家软肋而去,饶是朝堂诸公都是饱学之士,也不禁露出惊容,仓促间竟不能言语。
慕清晏原本还有三分做戏,却被自己一席话说出了真火。她倨傲而立,环顾四周,见百官大多没回过神,索性再次转向太后:“母后手握天子权,却将朝局乱到如今这个地步,午夜梦回,可曾见到饿死荒野的冤魂来找你追魂索命!”
太后鼻翼耸动,胸口剧烈起伏,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天下之母震怒已极的征兆:“你……我是你的母后!是你亲娘!你……你居然帮着那群造反的暴民,这般诅咒哀家!”
“儿臣不敢,也没这个本事,”慕清晏坦然道,“母后身居高位,却无仁者爱民之心……毁我大胤基业,断尔叶氏前程的,正是母后自己!”
太后从来雍容端庄,这一怒却非同小可,作势便要将酒杯掷在地上。谁知她快,女皇动作更快,甩手便将金杯掷了出去。
只听“砰”一声,镶了宝石的金杯骨碌碌滚出老远,杯角镶嵌的鸽血红宝石磕落一块。下一瞬,寒光乍现,惨叫之声迭连响起,温热的液体溅上面颊,太后面露怔愣,伸手一摸,纤纤玉指沾上一抹殷红。
直到这时,尸骸才颓然落地,鲜血自脖颈伤痕处无穷无尽涌出,打湿了脚下青舄。太后怔怔低头,与那死不瞑目的尸首四目相对,一声尖叫才从喉中逸出:“来人……护驾!”
话音未落,这贵无可贵的天下之母被人拖住手臂,脚步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没等她回过神,一只冷冰冰、硬梆梆的利物抵住脖颈要害,有人在她耳畔轻轻吹了口气:“母后,民间有句话叫‘shā • rén偿命,欠债还钱’,你可曾听过?”
那是慕清晏的声音,太后将其一手养大,原本再熟悉不过,可是此时听来,却觉得字句森冷,透着隐而不发的戾气,好似黄泉之下的厉鬼挣扎着爬回人间。
她再定睛一瞧,只见扶刀在侧的锦衣卫齐齐拔刀,斩了为首的叶家庶子,旋即调转刀锋,将试图冲上前的百官和禁卫逼出一丈开外。
太后惊怒交加:“你、你居然勾结锦衣卫……”
慕清晏齐整的鬓角被穿堂风掀乱,然而她眼神极冷,握着金簪的手也稳如磐石,尖利的簪头抵住太后喉头,只稍稍往里一收,太后保养得雪□□嫩的脖颈上便留下一道淡淡血痕。
“母后说错了,”慕清晏微微一笑,“儿臣并没有与锦衣卫勾结,他们……本来就是我的人。”
太后惊疑不定的目光掠过簇拥身侧的锦衣卫,他们并没露出面孔,清一色面向朝臣,将毫无防备的后心留给女皇。
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举动,已经将这些人的立场表露无遗。
“你……你真是好本事,好手段!”太后咬牙,“哀家当真是小觑了你!”
慕清晏轻嗤一哂,转头看向席间,只见在座诸公都已呆若木鸡——这也不难理解,诸位大人居于京城,所见若非风流雅士,便是规行矩步的名门淑媛,何曾见过这等混不吝的货色?
她就像是一头身披盛装的猛虎,扑入皮里黑黄的狐狸群中,一番不按路数来的拳打脚踢,拆了房梁、掀了棋盘,“啪啪”俩耳光扇在脸上,抽得这些世代簪缨的老大人们半天回不过神。
柳章权久经宦海,第一个反应过来,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救驾!”
冲进来的是腾骧四卫,王彬一手调教的看门狗,素日里只听太后一人吩咐,虽不至于对柳章权的吩咐置若罔闻,然而瞧见慕清晏挟持的太后,总有几分顾虑。
“柳阁老可要想清楚再发号施令,”慕清晏朗声笑道,“国母在我手里,若是禁卫冲得太猛,不小心伤了太后一星半点儿,那可是您老人家的锅了。”
饶是柳章权城府深沉,也没见识过女皇这等路数,一时惊怒交加:“皇上!太后是您生身之母,您如此忘恩负义、不孝不敬,来日如何向慕氏列祖列宗交代!”
慕清晏偏过头,冲他半是挑衅半是不屑的挑了挑眉:“可是朕怎么听说,我不是先帝亲生?柳阁老带着列位大人来势汹汹的杀到奉天殿,不就是为了当众揭露此事?既然朕骨子里流的并非慕氏之血,又有什么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