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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眉心微动,眼角逐渐舒展:“是啊,皇上有孝心……毕竟是在哀家膝下长大的,就算有自己的心思,遇事总是知道向着娘,不比内阁那些人,表面温良恭驯,内里揣了什么心思,打量哀家不知道?不过是嫌说出来脏了嘴!”
琉湘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耳朵瘸。
太后摩挲着翠玉佛珠,终于下定决断:“去勤政殿,请皇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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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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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昭三年实在是多事之秋,才入春,女皇就在万春园遇刺,生死线上兜过一遭。行刺fēng • bō还未完全平息,又闹出科举舞弊的丑闻,一波接着一波,竟是没有消停的时候。
不管历朝历代,“舞弊”都是士子心头一把利刃,没人愿见自己数载寒窗苦读,却被旁人凭着家世背景取而代之。因此毫无意外,两院清流与太学生们再次沸腾了,弹劾奏疏雪片似的飞入颐宁宫,学生们则自发聚在御史台门口,群情激愤、斗志昂扬,要求朝廷给个说法。
值得一提的是,领头这位还是老相识,正是当初北戎使团进京时,带头在鸿胪寺外跪请高呼的李文宾。
“这小子虽说愤青了点、鲁莽了点,用对地方,倒不失为一把趁手利刃,”勤政殿内,慕清晏扶着殷策在暖阁里躺下,扯过被褥将人盖好,又往被窝里塞了个滚烫的汤婆,“不管背后的始作俑者姓柳还是姓袁,闹这么一出,无外乎是拉老师下马,谁知被丁兄横插一杠,直接将太后的母家拖下水……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惹恼了颐宁宫,上有太后高压,下有民愤沸腾,两厢催逼、内外交困,我倒要看看内阁打算如何收场。”
殷策刚发作一轮“寒症”,整个人透着“不胜凉风”的孱弱,分明已入四月,他却盖着锦被、抱着汤婆,口鼻中呼出的气凝成白雾,冷得直哆嗦:“什么……咳咳,什么是愤青?”
慕清晏:“……”
无意中说漏嘴的景昭女皇干咳两声:“这个不重要……要紧的是,内阁会如何应对?”
“不管如何应对,李侍郎应该都能抽身而出,”殷策被女皇裹成一只描龙绣凤的粽子,自己还觉得挺新鲜,顺势倚在软枕上,娃娃似的听凭慕清晏摆布,“他此刻闭门思过,反而避开朝中清流的矛头,如此一来,叶家就成了众矢之的……这把火会烧到太后头上,想来始作俑者也是始料未及吧?”
慕清晏越想越痛快,忍不住握拳轻轻捶了下手心:“丁兄这招可真够狠的,拉太后母家下水,让颐宁宫给老师当挡箭牌——啧啧,怎么想出来的?不愧是大胤首富,脑瓜就是好使。”
殷策方才还含笑望着慕清晏,待得“丁兄”俩字贯入耳中,这四境统帅活像被针扎了,脸色瞬间沉下。
“她和丁裕也没见过几面,怎么就叫上‘丁兄’了?”清远侯不悦地想,“此人心机深沉、手段厉害,虽不明其用意,但所图绝对非小,不是‘钱帛’二字能一言以蔽之的……她对人家推心置腹,人家可未必这般光风霁月。”
但是这话不好当着慕清晏的面直说,女皇对丁裕的欣赏是明摆着,明目张胆唱反调,慕清晏听不进去不说,清远侯本人也极有可能落一个“嫉贤妒能”的口实。
殷策沉吟再三,终究没将“这小子图谋不轨你没事离他远点”大剌剌地宣之于口,只是词锋含蓄道:“此人胸有丘壑,非池中物,皇上与之相交还是要留些心眼。”
慕清晏将这话掰开揉碎回味了好几遍,得出一个叫人心花怒放的结论:“你吃醋了?”
殷策:“……”
清远侯自认足够委婉,谁知景昭女皇一对眼睛利如长锥,对儿女之事尤其敏锐,居然将四境统帅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拖出摊平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没法昧着良心否认,一口应承又拉不下脸面,只能若无其事地蹭了蹭鼻子。
慕清晏最喜欢看他分明在意,却碍于教养与君臣之分,不好明目张胆地表露出来,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被人戳破心思后手足无措的窘样。不过这念头不好挂在嘴边,瞅着暖阁里没人,一应宫人都守在殿外,女皇于是大着胆子凑上前,在殷策颈窝里蹭了蹭:“没事……他再胸有丘壑也是孙猴子,还能翻出殷帅的五指山?”
殷策直觉这么做不妥当,但他拿女皇没办法,又或者私心里,他对慕清晏的亲近也是领情受用的,因此迟疑再三,还是没有推开她。
“此事确实是烫手山芋,对内阁如此,对你也一样,”清远侯抚着慕清晏发鬓,手势极亲昵,嘴上却换过郑重其事的语气,“如何平衡颐宁宫与科举学子,皇上心里要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