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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正值三月中旬，还不是牡丹盛放的季节，宫人于是搬来当季的时令鲜花，将镂月开云装点成真正的如云如霞。

慕清晏赶到时，“京中才俊”们已经喝完一盏热茶，正三三两两赏花清谈。她没急着让内宦通报，而是站在花树下打量片刻，只见受邀前来的都是些年轻公子，也算数得着的长身玉立、形貌出挑，举手投足间透着养尊处优的贵气。

“看来太后对我这个‘女儿’确实挺上心，至少照顾到老娘‘好色’的喜好，”慕清晏想，“乍一看，这几个也能勉强入眼，但是和殷帅一比……”

那就好似山鸡和凤凰站在一起，怎一个“惨烈”了得。

马全庸束手站在慕清晏身侧，眼看女皇偷窥个没完，唯恐这位又整出什么幺蛾子，小声提醒道：“……皇上？”

慕清晏扭头扫了眼，没瞧见殷策，长入鬓畔的柳眉微微一蹙：“殷侯呢？”

马全庸笑道：“陛下忘了？您方才嫌这儿风大，让侯爷先去屋里用些点心，等快结束了再过来。”

慕清晏仔细想想，确实有这么回事，于是叮咛道：“找两个人跟着殷侯，他头一次来，别走岔了，也别让他跟那些世家子弟碰面。”

马全庸点头应了，得了女皇示意，于是拂尘一甩，高呼一声：“皇上驾到！”

方才还百无聊赖的世家子弟骤然变色，齐刷刷跪伏在地，紧接着，视野中出现一双织金云履，不慌不忙踱到近前：“都起来吧。”

年轻公子们依制谢恩，起身后却不敢直视天颜，屏息凝神地盯着鼻尖，直到女皇扶着马全庸的手，慢悠悠进了屏风后落座，年轻公子们才长出一口气。

“阳春三月，时序正好，太后久闻诸位才名……也是怜惜朕久居深宫，见识短浅，才邀了诸位前来鉴赏春色，”慕清晏接过马全庸送上的茶盏，慢慢吹去热气，低头抿了口，“朕听闻，诸位都是京中数得着的才俊，才华横溢自不必说，若能做出佳篇，也算为这春光增添华彩。”

她话音落下，就觉左边射来一道目光，饶是有屏风挡隔，依然透过镂空的紫檀木花纹，逡巡面上挥之不去。

慕清晏若有所思地转过头，正对上一双略显憔悴的眼眸，柳叶长眉微微一挑，心说：不是说这小子被北戎人揍得不轻，怎么不好好在家养伤，跑来凑这种热闹？我可是记得，这小子自命清高，最不喜欢这种场合，说什么“读书人和权贵攀扯上，就像是上好的素锦经了泥水，越攀扯越洗不干净”。

就好像柳大公子浑然忘了，自己亲爹是内阁首辅，他们柳家正是帝都城一等一的权贵人家似的。

活脱脱的大胤版“何不食肉糜”！

慕清晏都快忘了柳延枫的存在，但不知是官配cp之间存在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天然联系，还是出于“失去了才是最好的”心理，这位柳公子居然一反当日在勤政殿争执时的脸红脖子粗，逮着机会就往慕清晏跟前凑，着实让女皇吃不消。

世家公子养尊处优，为人处世颇有傲气，不过这“傲气”是针对尘灰里讨生活的贩夫走卒，没人会不识相到对女皇装腔拿乔。

于是一时间，满院充斥着奉承之声，有赞美春光宜人的，也有借春色颂圣的，纵然辞藻华美、富丽堂皇，仔细分辨，却是内容空洞、言之无物。

还不如那曲干脆直白的《精忠报国》耐人寻味。

慕清晏端着茶盏的手颤了颤，突然很想穿越回半刻钟前，将那个故作大方的自己一巴掌拍晕——好过现在备受折磨，恨不能将一双耳朵戳聋，耳不闻为净。

这时，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排众而出，朗声道：“回陛下，臣有诗作献上。”

慕清晏：“……”

她果然应该把耳朵戳聋了。

不过当着一众世家子弟的面，景昭女皇不好直接下柳大少爷的面子，只能打肿脸充胖子：“柳公子若有佳句，但说无妨。”

柳延枫着一身月白襕衫，隐着竹叶暗纹，衬着他清俊容颜、长挑身量，往那儿一站就是清风朗月般的景致。只见他缓步上前，抬手扶住一枝海棠，作势低头轻嗅，余光却瞥着屏风之后，沉吟片刻，缓缓念道：“千山有涯春浩荡，绮梦无边映斜阳。不许宵小夺颜色，余霞占尽满天光。”

话音未落，周遭已经响起一片叫好赞叹声——虽说都是世家子弟，但也有高低贵贱之分，柳延枫占了首辅亲爹的便宜，哪怕是三分的才华，也能被赞成十分。

连屏风后的慕清晏都轻拧眉头，心说：原版景昭女皇对这姓柳的百般痴迷，倒也并非全无道理，不管白莲花还是绿茶婊，这小子的文采确实不假，胸襟眼界……也比寻常世家子弟强上那么一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