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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担心,”慕清晏轻言细语,“只是摆个样子,逢场作戏罢了……把他们全捏一块,也比不上你一根头发丝,我眼睛还没瞎。”
殷策:“……”
清远侯性情沉稳,胸有丘壑,七情轻易不上脸,活了二十来年,“百感交集”的次数两个巴掌能数过来,一多半都是托景昭女皇的福。
他不知该无奈还是该感动,仔细想想又有些好笑:好歹是曾经的一品军侯,统领四境、身经百战,什么阵仗没见过?居然因为一点小小的“琐事”就心浮气躁,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当然,也可能是勤政殿这座“温柔乡”太舒服,吹不着风也淋不到雨,还有女皇嘘寒问暖、体贴备至……久而久之,连清远侯的“铁石心肠”也被悄无声息地磨去一角。
殷策稳了稳思绪,将不合时宜的“心旌动摇”暂且收起,以臣子的仪态恭敬道:“陛下,该动身了。”
慕清晏点点头,扶住他递来的手掌,在这人宽厚的掌心中悄然捏了把。
“赏春宴”设在万春园,那是京师西北方的一处皇家园林,园中叠土成山,引水为池,山光水色,交相辉映,既有北方园林的阔朗大气,又有江南水乡的灵秀风情,素来是历代先帝赏春纳凉的绝佳所在。
万春园□□有馆阁四十来处,合称“万春四十景”,每一处都独具风情。太后犹喜东南角的镂月开云馆,馆内种植了数百品名贵牡丹,每逢花季,花王盛放,天下十分颜色,倒有七分聚集在这小小的皇家馆阁之中。据说,先帝与其父英宗皇帝在世时,素喜来此鉴赏春色,视其为盛世清平的象征。先帝即位后,便将原先的“牡丹台”更名为“镂月开云”,以纪念这段父慈子孝的佳话。
慕清晏来了小半年,只听说过“万春园“的名头,真正涉足还是头一回。她天不亮就梳妆启程,临近正午才抵达正门,早有管事太监带着内侍宫女候在门口,眼看御驾浩荡、尽显天威,那平时也算颇有脸面的管事太监膝弯一软,早已跪伏在地:“奴婢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清晏掀开车帘,眼看内宦宫女跪了一地,各色绫罗铺展开,铺出了皇家的威仪和气派,不由默默一叹,面上还要端着九五至尊的自持与威势:“都起来吧。”
管事太监谢了恩,麻溜爬起身。大约是为了讨女皇的好,这个正六品的内宦打扮得格外光鲜,身穿真青绢衣,膝襕绣着张牙舞爪的蟒纹,乍看不显眼,仔细品味就能觉出“光耀射目”的用心。
慕清晏和殷策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
马全庸打起三层白缎的幨帷,就要扶着女皇下辂,管事太监极有眼力见,立刻抢上前,就要去扶女皇另一只手。不料慕清晏将手一缩,森然盯了他一眼,马全庸察言观色,已经斥道:“懂不懂规矩?圣上没吩咐,谁让你上前来的?贵体也是你能碰的!”
管事太监吓了一跳,忙又跪下,连连磕头:“奴婢该死……请皇上饶命!”
慕清晏不喜宫中的穷奢做派,却也知道这股风气不过是上行下效,怪不到这些生死不由己的苦命人头上,因此只是淡淡道:“行了,下不为例,起来吧。”
管事太监松了口气,千恩万谢地站起身,一壁在前引路。
万春园占地广袤,抵得上大半个宫城。刚下革辂,女皇转眼又上了步辇,由十六名身强体健的内宦抬着,一路往镂月开云去了。
京中三月,气候已然转暖,却时有倒春寒。被园中临水荫凉处的风一吹,以慕清晏的里三层外三层都有点禁不住,回头一看,侍卫打扮的殷策正跟在步辇左近,身形倒是如常,脸色却白的近乎透明。
女皇下意识想解外氅,手指碰到风扣才回过神:正值众目睽睽之下,为着个“侍卫”解衣乃是大大的不妥,也容易落人话柄。
于是她冲殷策招招手,做出有事吩咐的姿态,待得殷策近前,才压低声问道:“冷不冷?”
殷策本以为她唤自己上前有事吩咐,没想到女皇架子端得挺像那么回事,开口仍旧是四六不着,顿时无奈了:“不冷……陛下,多少双眼睛看着呢。”
慕清晏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疼殷策,声量压得更低了些:“今天是出大戏,不知要折腾多久,你待会儿放机灵点,逮到空闲就多歇歇,别一直杵在那儿,你自己不知道累,我看着还心疼呢。”
殷策明知女皇说出这样一番话,本身就是不着调的表现,嘴角依然忍不住微微上翘:“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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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行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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