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何方舟看着沈无疾将酒一饮而尽,不禁叹了声气,继续回忆道:“可你这个没阉干净的情种,却如何都不肯放弃。你往日最听曹国忠话,可为了洛公子,你和他闹得不可开交,求也求了,跪也跪了,头也磕了,这都不算事儿,你竟还当着众位兄弟的面和他吵起来,将帽子一扔,说要去劫狱,无论成败,都与他无关!”
回想起这段往事,何方舟又有些好笑,也喝了一口酒,道,“曹国忠多好脸面的人啊,险些被你气死,令人将你往死里打,还是让我执刑。我也不敢糊弄盛怒中的他,结果你就结结实实挨了三十杖,打得皮开肉绽,锁在房中反省。”
沈无疾冷声道:“没怪你。”
“知道你没怪我。只是就在这时,洛公子的母亲一头撞死了,洛公子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在狱中险些没熬过去……”何方舟忍不住长叹一声气,“说句实在话,当时咱家真不想把这事儿告诉你。兄弟几个从未见过你那样失态。那时咱家便想,洛公子怕不就是世人所说的‘红颜祸水’。”
沈无疾张了张嘴,想说“他是咱家的心,咱家的命”,却还是没说出来,只道:“你还是告诉了咱家。”
何方舟又叹了一声气:“咱家当时说完就后悔了。你可不知道你当时那样儿,前一刻还趴在床上快没气儿的样子,下一刻就下了地往外冲。弟兄们联手都没拦得住你。”
沈无疾忽然笑了,道:“你们也是有意放咱家走。”
“有意归有意,还不是被你吓得?”何方舟嗔他一眼,再给他斟酒,“你那时红着眼,像从十八层阎罗殿杀上来的。都是自家弟兄,谁愿意和你玩儿命啊?曹国忠差点儿被你气吐血!实在也是没法子了,只能让咱家盯着你一起去看洛公子。”何方舟摇了摇头,“只是可惜,仍不能立刻救洛公子出来,委屈他在里面待了三年,暗地里难免也有咱们顾不到的地方,想必还是吃了不少苦。”
沈无疾冷眼看着酒杯,嗤笑了一声:“君亓这老匹夫,咱家与他的仇有得清算!”
“无疾,你且听咱家一句劝吧。洛公子是天上的皎月,你攀不到的。便是去水里捞,也不过是一场空欢喜,你这又是何必呢?若你非喜欢那样的人儿,天下之大,另寻个有才学、甚至有几分肖似洛公子的,又有何难?也不是没人送过这样的礼给你,你又不要。”何方舟长叹了一声。
“咱家只要洛金玉!谁也比不上他好!”沈无疾厉声道。
“他自然好,可——无疾,强扭的瓜不甜!你伤了洛公子,最后难受的,不还是你吗?就说昨夜——”
“昨晚是一时大意!以后不会了!”沈无疾急忙道。
何方舟显然不信他,苦口婆心道:“无疾——”
“都说了,咱家昨儿一时冲动,再没有下次!”沈无疾仰头又喝了一口酒,怒道,“找你喝个酒,就你有嘴叭叭的!哪天咱家烦了,拿你和西风那兔崽子的嘴剁了拌菜吃!”
何方舟欲言又止,欲止又言:“你平日里和洛公子也是这样说话的?”
沈无疾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自然不是!他是什么人,你算什么东西!”
何方舟习惯了沈无疾这狗脾气,笑着点头附和:“那自然,洛公子是什么人物,咱家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阉人。”
沈无疾听他这样说,反而又不满了,瞪他道:“咱家没说你!”
“我的沈公公哎!”何方舟能被他逗死,忍俊不禁地道,“沈公公哎……”
“叫魂呢?!”沈无疾骂道。
何方舟笑道:“怎么就偏偏是您动了凡心呢!”
换了别人,哪怕是个无根的太监,也不至于如这位沈公公一般情路坎坷。无外乎这一路坎坷,大多是沈公公自个儿造的。
沈无疾防备道:“你又想说什么?阴阳怪气的!便是你这样的家伙败坏太监名声!”
何方舟含笑道:“是,是咱家败坏了公公名声。”
沈无疾不依不饶道:“说啊!你刚刚是什么意思?咱家看着你就不像说的什么好话,拐着弯儿骂咱家呢,当咱家听不出?!”
“不敢,绝不敢。”何方舟恳切道,“奴婢的意思是,有朝一日沈公公娶得美人归,那实在是值得普天同庆的大好事,奴婢定亲手为公公缝制喜服与新房被褥,以贺公公大喜。”
沈无疾不屑地嘲笑他:“就你?绣张手帕半个月,你做喜服和被褥,那不得十年八年!”
若不是他与洛金玉都不能生,怕是孩子都满地跑了,何方舟还没把喜服绣好,呵呵!
何方舟但笑无语,心中暗道:就你这样儿,再过十天八天,洛公子就得被你气跑了,你用得上喜服?
……
沈无疾喝到清晨,歇到晌午,便径直去了司礼监忙公务,忽然,宦奴喜福来报:“西风公公请人托话,问您今日何时回府?”
沈无疾皱眉:“他什么事儿?”
“没说有事儿,就问问。”
“没事儿问什么问!闲得他!你跟他说,咱家这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去了!”
待喜福出去回话,沈无疾眼睛仍盯着要盖印的文书,脑子里面想的却全是洛金玉。他暗道:莫非是洛金玉又出事儿了?可若如此,西风必会直言。
沈无疾正惊疑不定,喜福回来道:“西风公公托奴传话,说您失礼得道歉,逃避不能让干娘消气。”
沈无疾顿时恼羞道:“你让他滚!”
待喜福又出去回话了,沈无疾捏着宝印魂不守舍,随手抽了张白纸,往上面狠狠地乱盖一气。
待他发泄完了,又悻悻然暗道:老子若此时回去,见着洛金玉,能说什么?洛金玉此时定憎咱家入骨,说不定还会以为咱家是又要对他下手,把他给吓着了。
西风那傻蛋儿,究竟还是个孩子,想得太天真。发生了昨日那事儿,休说逃避不能令洛金玉消气,便是咱家跪在地上给他磕头,他也不定能消气儿呢!
否则——否则咱家便是跪着给他磕几个响头又何妨?
沈无疾沮丧忧愁地出了好一阵儿的神,直到喜福回来道:“西风公公说,是干娘问他,您何时回去的。”
沈无疾心中一动,几乎掩不住眉梢笑意,问:“洛金玉问这个做什么?”
喜福道:“西风公公说洛公子也没说要做什么,只是问了那么一句。是西风公公瞧着他像想离府出走,有些担心。”
……
沈无疾匆匆忙忙回到府里,去到洛金玉门外,又猛地停住脚步,隔着门问:“在屋里?金玉?”
没人应他。
沈无疾心虚地咽了口唾沫:“咱家就不进去了,省得惹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