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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当不敢当,要说群臣楷模,该是殿下才是。”冯道忙诚惶诚恐作揖。
“好了,冯大人,你我二人就不必如此了。”李从璟过来拉着冯道的手往外走,“左右顺路,夜里又风冷,冯大人便做孤的车驾一同走吧。”见冯道一副惶恐更甚的模样,补充道:“此番父皇让孤去滑州,孤正有些事要向冯大人请教。”
李从璟入宫面圣,秦王府自然车驾仪仗齐全,前有精骑开道,后有护卫跟随,中有随从官吏,百十人的队伍,其间旗帜、高牌俱全,气态巍峨。
时间不早,街面上没什么行人,灯火依依却也显得很具人气。放下车帘,李从璟露出追忆之色,“同光元年,孤出镇卢龙之初,奉命出使契丹,时有冯大人同行。西楼之行,孤一时意气,陷大人与众僚于险境,差些为耶律阿保机所害。后大人不以孤鲁莽为杵,孤在幽州时,朝堂每有涉及卢龙之事,大人无不为孤斡旋。此中情谊,孤一直铭记在心。”
冯道人精一个,自然能明白李从璟话中何意。
“父皇君临天下数月以来,冯大人勤恳如旧,朝堂事务,多依冯大人与任大人、张大人等之力。”李从璟继续说道,“如今孤与大人虽名分有差,却不希望你我之间数年情分差了。冯大人可明白孤的意思”
冯道自然明白。因为明白,他稍显尴尬。
他也算起于微末,自然不乏报国之心,只不过历经李存勖一朝,难免变得圆滑。如今朝堂剧变,李嗣源继位,其中变故始末,冯道都亲身经历,此中凶险不免让他忐忑。是以虽与李从璟旧交颇深,但昔日同朝为臣,而今李嗣源为君,不免多出明哲保身之意,说得不好听些,多有阿谀奉承之态。
多了阿谀奉承,就无法交心,更无法让其毫无保留奉献才能。这便是李从璟与他说这番话的原因。
这却不能怪他。面对世事巨变,不同人有不同反应,冯道的应对之举,就是踏实本职之余,圆滑处事。身在乱世,许多事身不由己,冯道成为历史上的冯道,自有其必然。但这个转变却也有个过程,李从璟希望在这个过程中,改变他原有的转变轨迹。
原本历史上,冯道日后还有唾面自干的典故,脸厚无人能及,而其事三代王朝,历十君,数为宰辅,成为官场不倒翁,空前绝后,所依仗的,一是其处世之道,二是其真才实学。
李从璟看重冯道才学,所以不希望他有所保留。若其有所保留,历史上当然也不可能再有那个冯道,却也依然会少一个贤臣。
冯道拱手为礼,“殿下之言,让下官惭愧。”
李从璟微微一笑,也不继续深入,这种事情需要一个过程,今日他只要表明态度即可,当下说起正事:“近数年来,中原稍少战乱,却始终天灾不断,水、蝗之灾未绝于书。蝗灾尚且不论,仅就水灾一项,如此频发,而朝廷不能制,实在是贻害无穷。今孤欲往滑、濮,大人何以教我”
冯道正襟危坐,“殿下聪颖过人,此番前去处理区区流民之事,自然手到擒来,本勿用下官置喙。今既殿下问起,下官便忝为殿下说两件事。”
“愿闻其详。”李从璟恭敬道。
冯道看向李从璟,“请问殿下,要妥善处理流民之事,难点在何处”
“一为与地方官吏打交道,一为为流民重建家园。”李从璟答道。
“下官要为殿下所言之事,正在此二者。”冯道肃然道,又问李从璟:“殿下可知,历朝历代以来,朝廷在治理地方时,最患何种情况朝廷每每处理地方问题乏力时,又是因何种缘由”
李从璟稍作寻思,道:“地方官吏与朝廷大员相互勾结,互为屏障”
冯道点点头,未作评说,继续问道:“敢问殿下,滑、濮十数万流民从何而来”
“自然是因水灾。”李从璟道,“天降大雨,大河决堤。”
冯道眼神殷切,“还有呢”
李从璟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冯大人的意思是”
叹了口气,冯道摇头道:“十数万百姓,难道皆因水患而成流民殿下可知,哪怕是天时无差,各地仍旧流民不绝”
李从璟品出味来,“不因天灾,便是人祸。冯大人意指”
冯道点头,随即又严肃道:“只有处置好这个问题,才能真正安置这些百姓,不使其复为流民。倘使天下能解决这个问题,则不仅天下不复有流民,大唐江山亦会国泰民安”
李从璟低头沉吟,久久不语。
“殿下,下官到了,先告辞。”李从璟尚在沉思中,冯道全然没有打搅之念,更无要李从璟给他什么答案之意。
李从璟与冯道一同走下马车,两人在马车旁作揖为别。
月明星稀,夜风习习,街旁屋檐鳞次,近处侍卫肃立。
李从璟认真道:“今蒙大人不吝赐教,孤受益匪浅,此中真意,必然时刻铭记在心。”
冯道躬身大礼,等李从璟先行。
坐回马车,李从璟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索性撩开车帘观街景。
冯道方才所言,要真正处理好李嗣源交代的流民之事,首先,便是要注意地方官吏与朝廷大员的关系。当今天下节度使本就权重,一旦与朝廷大员关系密切,自然尾大不掉,难以处理,甚至成为王朝大患。流民之事,若是涉及到这些官员,处理起来难度自然超乎想象。
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