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四章

苏县令名叫苏直，字正言，文采很好，诗文书画都极其擅长，但人如其名，性子刚直，眼里真的是半点沙子容不得，在他的认知里这人间事似乎只能有黑白，容不得半点灰色。

苏县令夫郎姓林，名润玉，长了一双好看的挑花眼，杨歆的桃花眼便遗传自他，喜诗文，擅书画，是一位风雅有的小哥儿。

苏县令前半生可以总结为一本书，名字叫作《农家子的科举之路》，二十岁考中举人，娶了恩师家的小哥儿，二十六岁考中进士，名列二甲头名，做当朝次辅严阁老的门生，算得上是一本励志文。

后半生则不好说，得看写文的作者是谁，果是林阁老来写的话，大概会写成一篇警示文，名字叫作《与奸臣为伍的下场》，果叫严阁老来写的话，应该叫作《与佞臣抗争的英烈》，果叫杨歆来写的话，大概会取这么一个名字《派系斗争中的炮灰》。

三本书总结苏御史的后半生，事因果顺序大致是这样：林阁老让人在南方轰轰烈烈地搞市舶，导致人丁南流，影响北方世家的利益，北方世家头子严阁老自然要站出来压制，于是他的门生苏御史成急先锋，弹劾林阁老急功近利、奢侈敛财等等，然后林阁老一系出手，将苏御史贬去了慈溪县当县令，再然后严阁老让人策划宁波倭寇之乱，苏县令夫夫失踪。

朱永浩猜测苏县令夫夫多半是遇害了，只是到如今未找到遗体，杨歆想到自己被奶娘扔掉的时候她的同伙曾说过一句话——“带人去双石沟处理苏县令一家的尸体，你赶紧料理这崽子。”

杨歆猜测苏县令夫夫的尸体可能就在一个叫做双石沟的地方，当然……，只是可能，他不敢贸贸然说出来，更不敢在苏沁之面前提，那位心思敏感脆弱的小哥儿至今还当自己的父姆还活着呢。

苏家的二进小院不算太大，布置得精巧雅致，从前门到后院数着步子慢慢走不过是花了七、八分钟。

前几日都是绵雨天气，今日难得阳光灿烂，杨歆跟胡夫郎穿过回廊便看苏沁之让人在院子里摆许多桌椅，正亲自将一本本线装书放在上面翻晒，威远伯戚敬德抱着一大摞书本站在他后面。

戚敬德看杨歆后，脸色僵硬，下意识低头躲避。

杨歆心里微讪，自从在康亲王府过一次后，他这位血缘上的父亲便再没露过面。

苏沁之看杨歆倒是很坦然，盯着杨歆观察一会儿，恍惚笑道：“你的眼睛长得真像姆父，的眼睛多少随了爹爹，虽也是桃花眼，却要小一些。”

杨歆心里没有多余的想法，只当是见普通长辈，恭敬有礼道：“过郎君，过伯爷！”

苏沁之对于杨歆的客气似乎没有多余的想法，眼里带着几分期盼问：“听墨砚哥哥说你去过慈溪县，还陪着父亲姆父去海边看日落来着。”

杨歆转头，目光复杂地看胡夫郎一眼：“…………”您挺会编的啊！

胡夫郎面带微笑，却故意不看他。

杨歆不得不客串三流编剧，硬着头皮胡说：“宁波水师营轻易不得外出，就趁着休沐的时候去过慈溪县一回，前后呆不足两日便回营了。”

苏沁之点头，不无遗憾道：“不足两日却也总是见过，不像我，除了每月一封书信，已是好些年都没跟爹爹、姆父团圆过。”

他们都不在这世间了，你跟他们团圆呢？杨歆看着他眼里的儒幕与思念突然有些心酸，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同、怜悯以及烦闷。

胡夫郎是很好的暖场选手，气氛不对便笑着开口：“少郎不是一早便做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么，在慈溪的时候太郎君给小少郎做过一回，只是这味儿却没有少郎做的清甜爽口。太郎君是遗憾得很，说在烹饪吃食这方面他老人家是完全叫自家小哥儿给比下去了！”

杨歆：“…………”胡夫郎真是个相当注重细节的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