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这一个“沈念禾”家里用得起澄心堂纸——虽然是仿的,穿得起白叠棉布,父亲有这样一笔字,又持那样的林下之辞,少少也是名士出身。
沈父临终托孤,托的是个未及笄的女儿家,怀揣巨财,犹如小儿持金过市,其风险,不问自知。看他信言语,极有成算,不是平庸之辈,那所托对象,多半是个能叫人信得过且靠谱的。
名士之交,多也是名士。沈家自有家门在,愿与六郎结亲,那亲家自然不当是穷苦门户。
可她此时所处的房间,最多能夸一句砖瓦结实,里头摆设已是简单到朴素的程度,难道这“六郎”是个什么隐士不成?
沈念禾心生疑窦,正思忖间,外头忽有人声。
她方才听得那妇人同大夫说话,已知其人并无恶意,又见了怀里信件及房地契,立时醒悟过来,这家人不给自己换洗衣衫,怕是为了避嫌。
不过孤身相投,当真要拿捏起来,再如何防备也是无用。
沈念禾索性大大方方地坐了起来。
她手上还拿着信,就听得“吱呀”一声响门响,一个妇人捧着托盘走了进来。
那妇人见她靠坐在床头,登时面露惊喜之色,道:“你醒了?”又见她捏着信件并房、地契,不知为何,竟是慢慢收敛表情,轻声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留得命在,其余东西,没了就没了,也不必挂怀。”
第2章人洗澡蟹
那妇人圆脸宽额,人之姿,瞧着四十上下,相貌很和善,此时虽有意遮掩,然则无论口气还是表情,都难免流露出几分怜悯之意。
沈念禾看着她表情变化,心顿生不妙之感,讶然问道:“什么没了?”
话一出口,她便察觉自己声音粗砺沙哑,颇为难听。
那妇人看她反应,十分吃惊,只做没听见她发问一般,岔开话道:“我姓郑,你裴伯父行六,我家那一位行七,你唤我婶婶便是,眼下好歹醒了,可有哪一处不舒服?嘴里渴不渴?肚子饿不饿?”
原来那“六郎”姓裴。
郑氏问着话,手动作不停,先把托盘放到床边的桌案上,不待沈念禾作答,便径直翻转茶杯,提壶倒了半盏清水送过来。
沈念禾见她不回话,也不去追问,双手接过那茶杯,依言道一声“多谢婶婶”,又靠床行了半礼,忖度着这“沈念禾”的身份并口吻,歉然道:“鄙躯体弱,实在失礼了。”
那郑氏连忙将她按住,急急道:“你这孩子,你我两家什么交情,哪里就要如此客气。”又道,“大夫给你开了两剂药,我已是煎了来,一会先喝碗粥,再耐烦着把药吃了——你来这一路,身子亏空得厉害,必要好生将养,总归已经到了宣县,安心住下便是,旁的俱不要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