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抽血
医院。
白柠看着病床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哥哥,整个人恍恍惚惚。
她不能接受现在的事实。
明明上次看望的时候没有这么糟糕。
她以为陈沿会做个人,会看在惩罚她的面子上轻饶白从。
可是呢。
医生说白从后背上的伤已经受到感染,伤口很深,初步断定是被利器划的。幸在没有伤及器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而后医生责怪他们为什么不早点送来。
早点送来的话,情况没有这么糟糕。
一出事,负责人和管理纷纷推卸责任,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会尽全力调查是谁做的。
“他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就算磕着碰着也不会和我们说的。”管理层打着哈哈解释。
白柠无动于衷,不予说辞。
她的静默,反倒让人更加地不安。
管理层又是好一番保证,“白小姐你放心,这种事情出在我们身上,我们肯定不会放过凶手,一定彻查到底。”
彻查到底?随便找个人说是不小心伤的,还是推卸责任说是白从自己摔倒弄伤的。
就因为是傻子,语言不清晰,所以事情的真相可以随意颠倒黑白。
白柠面无表情问:“陈沿给了你们多少钱?”
他们皆是一愣,纷纷表示没收钱。
这年头谁要是收钱不就等于丢饭碗。
“那你们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为什么会受伤。”白柠闭眼,“我不想听你们说是他自己划伤的,人再傻,总不会有自残的倾向。”
“我们不敢胡说,但肯定会给白小姐一个保证。”
这个时候,只能打官腔圆场。
管理层怕白柠不信,继续解释:“白小姐你去过工厂几次,知道里头的犯人是什么样子的,shā • rén放火,什么都有。我们已经尽全力保护你哥哥了,但还是避免不了有人想欺负他。就说上个月,我已经处理五个内部斗殴犯人……”
“够了。”
白柠捂着耳朵,不想再听。
她突然明白陈沿上次护妹的感受。
不管解释是什么,白从受伤是事实,不论是故意派人伤害还是犯人之间的打闹,这一切都和进狱有关系。
归根究底,她无法不责怪到他身上。
有一刻白柠意识到,她和陈沿之间,你一恨我一怨的,这辈子都无法了清恩怨。
等到白从醒来,已经是下午时。
他刚做完清创手术,浑身疼痛不已,眉头都是皱着的入睡的,惟独醒来后看见熟悉的面孔,他又笑出来,“妹妹。”
傻乎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熟悉。
白柠眼眶忽然就红了,难以想象,哥哥拖着那副病重虚弱的身体在工厂做工,受他人嘲笑,打闹,在那里,小孩都能将他踹倒在地上。
“哥哥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白从抓住她的腕,摇头。
他不想吃,他只想看着白柠。
他今天很乖,没有哭着闹着要离开。
他的眼睛,依然纯粹,可无光,无神,不再抱有希望。
“对不起。”白柠低头,捂着脸,“是我没能保护好你,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我再也不会和你分开了。”
八岁那年,闯入村头的卡车就应该撞她,撞死撞残废都没关系,只要不是现在这样就好。
她倾尽全力,还是无法避免白从遭受痛苦。
接到陈沿电话时,白柠的情绪一时半会缓合不过来。
陈沿问:“你哥哥怎么样?”
“托你的福,没死。”
“你以为是我暗中做的吗。”
“我什么都没说,你自己就承认了吗。”
“可是,柠柠你要知道。”他说,“我如果想的话,他就不是进医院这么简单了。”
背地里搞的阴险玩意,他是不屑的。
白柠呼吸时长时短,欲言又止,最终并没有留下反驳的话,一声未吭挂断电话。
*
医院停车场。
陈沿握着手机,耳边似乎还回荡她的呼吸声,他不难猜到她刚才其实很想骂他。
“到底怎么回事?”陈沿不耐烦问向刚下车的阿诺。
“我调查过。”阿诺硬头皮解释,“没有找到伤害白小姐哥哥的人,狱警的说法是可能是他不小心摔着。”
“你是打算让我这么跟她解释吗?”
“这……”
阿诺知道这事不能潦草结束,必须得拿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和说法。
可他实在调查不出来异样。
监狱里头管理严格,常有巡逻的狱警,还有固定的摄像头,谁要是欺负谁轻而易举就能调查出来,然而白柠身上的伤实在诡异,没有人欺负他,也没见他摔在哪里。
况且,就算是摔着,总不至于摔得那么重。
“您不需要解释,白小姐应该相信您。”阿诺建议,“前几年您都没对白从下手,怎么可能卡在你们结婚的关键时候下手呢。”
相信是一回事,耍脾气是另一回事。
那小祖宗越来越不好哄了。
陈沿在电话里没说,他和助理已经来医院,等到病房发现她不在,询问护士得知她出去给白从买食物了。
估计要挺久才能回来。白从吃了两年的牢饭,舌头还是以前的舌头,爱吃临水镇的糕点,白柠便驱车去了。
临水镇离市区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平日里见她坐车都觉着累,不愿出远门。现在倒好,连司机都没带就急急忙忙地离开,可见哥哥在她心里的地位。
刚才陈沿和白柠在电话里闹不愉快,来了后没见到人,阿诺估摸着这大祖宗心情好不到哪里去,便建议他要不先去处理事情,医院这边放一放。
“不用,进去看看吧。”陈沿说,推开病房的门。
见助理没跟上,他薄唇冷声蹦出一句:“你也怕我对他下手?”
阿诺忙解释没这意思。
他只是觉得,白柠未必希望他们在没人的时候进去探望,要是怪罪下来或者出事的话,十张嘴都说不清。
碍于老板的威信,阿诺不得不跟着进去。
进病房前,以为要哄骗一番白从,免得他对他们畏惧,害怕。
然而进去之后,他们看到的白从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病床上没有人。
找了一会,阿诺在角落里找到人。
只见白从额头流着血,身子歪歪扭扭地跌坐在地上。
这是什么情况。
疑惑冒出来之后,阿诺立刻按铃让医生护士过来。
紧接着便是慌慌忙忙的抢救,显然,大家并不了解这个突发情况。
白从送医院来的时候,伤的明明是侧腰。
一会儿工夫,连头都破了,看血量估计情况不妙,医护们着手准备急救。
风风火火,忙忙碌碌十分钟后,阿诺站在走廊口,心有余悸:“到底怎么回事……”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吗,他们刚进房,就撞上血幕。
陈沿锁眉,不置其词。
白从身体虚弱,本来救治就很困难,手术间急出血,而血库里的血在第一场手术的时候已经临近结束,血袋不够。
此时应该从血站调取对应血型的血袋,然而运输过程需要时间,眼下只能依靠现场人员的血液供给。
常理来说,医院规定不得擅自抽血给病人做手术。
但这些规定在陈沿这里都是摆设。
他后背倚着冰凉的墙,声线冷漠,“人是活着送到医院来的,我不希望在你们这里发生任何的变故。”
句句都带着隐形的威胁。
预料临时的最低用血量在八百cc,人命关天,医护人员只能想方设法地筹集血源。
然而时间紧急,一时半会很难找到合适血型的人。
“要不让我来吧。”阿诺自告奋勇,“我记得上次看我体检单的时候,和白先生的血型相同的。”
陈沿漠漠瞥一眼,“你什么时候体检的。”
“就前阵子啊。”阿诺犹豫一会,又想起什么,“不对,是我搞错了,我看的好像是陈少您的体检单。”
前阵子,陈沿因为被人下过药,医生建议他做了全身检查。
阿诺把话出来后不免后悔,他绝对没有暗示陈沿去捐血的想法。
二百cc的量是正常献血量,超过六百可能有性命担忧,更别说八百了。
陈沿有多讨厌白从,他这个做助理的心知肚明,别说捐血,不踹死白从都是陈少的慈悲,怎么可能为人豁出命……
阿诺尚在思索间,却见陈沿已经转身离去,不禁出声询问:“陈少您……”
这是要干嘛?!
阿诺不得不跟过去,但在一个小窗口被人拦下,护士表示无关人员不得入内。
隔着一道玻璃门,他看见陈沿俊脸面无表情,眼神甚至冷漠,签下一则免责声明后,由着医生给他抽血。
正常人献个四百cc的血量都会感觉到头晕乏力,贸然抽出八百的量,不可能对身体没影响。
阿诺眼神复杂,越发越看不懂自家这主子了。
好在陈沿面色如常,没有任何的不适,出来后只问一句:“几点了。”
“快六点了。”
“她是不是该回来了。”
“是,但是您别关心她了……”阿诺胆战心惊,“您坐着休息一会儿吧。”
身体再健康也扛不住一次性抽掉五分之一的血。